(三)(2 / 2)

第一个是夫人,说什么“与有荣焉”。

第二个是杏儿,听了夫人的话就信,硬说这让人打屁股的家伙是“大英雄”。

到了胜果寺和尚也赞他,说他因为这顿廷杖已经“名满天下”。

现在自己的妹夫也这么说。

——大英雄?

其实当初冒死上奏的时候守仁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觉得自己是忠直臣,做的是英雄事!可现在他越来越疑惑了:难道愚忠直谏,让人打一顿关进黑牢,真就这么光荣吗?

见守仁脸色灰黄、神不守舍,徐爱就问:“大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受了点儿风寒。”

“请郎中看过了吗?”

“一点儿小病,不必在意。”

徐爱是个细心的人,见守仁对身体不在意,忙说:“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大哥在京里吃了苦,又千里跋涉,准是累着了,得请个郎中来看看。”起身出门自顾去了。

徐爱走后守仁又在**躺下,觉得头疼身沉,昏昏欲睡。片刻工夫,又听见叩门声,以为徐爱回来了,起身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年纪,一高一矮,生得虎背熊腰,穿着朴素,高个子冲守仁一拱手,操着一口京腔儿问:“请问足下是兵部王主事吗?”

听了这个称呼守仁着实一愣,一时竟不敢回答。

矮个子忙笑着说:“王大人不必惊讶,我们哥儿俩是从京城到杭州贩绸缎的,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了您的义举,这次我们来杭州办货,也在庙里借住,听和尚说王大人住在这里,就过来拜见。”

高个子也说:“是啊,能跟王大人见面实在是缘分。”也不等人请,自己走进房里来,四处看了一眼,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见这俩人有些莽撞,守仁心里暗暗奇怪,问道:“请问两位高姓大名?”

矮个子说:“我姓高,我这兄弟姓王。”

守仁又问:“刚才这位王兄说在京城听过我的‘义举’,不知是何所指?”

老高笑着说:“王主事上奏为戴铣等人申冤,因此下了诏狱,这事京城里人人皆知。”

一听这话守仁连连摆手:“这是什么话呀!我妄论朝政,轻发谬论,因此被朝廷贬了官,想起此事心里愧疚得很!唉,这事不要再提了……”

老高称赞守仁的“义举”,想不到王守仁对朝廷毫无怨言,倒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把老高和老王弄得不知如何接口。对看一眼,姓王的问:“王大人被贬贵州,却绕走杭州,是要到南京去吗?”

王守仁抬起头来上下打量姓王的几眼:“我是戴罪的人,只想着赶赴戍所,哪敢私下乱走。先到杭州,只是因为走运河这条路比较快捷,本想到杭州之后就转向西去的,想不到病了几天,现在还没好。”

老高和老王又对视一眼:“王大人病了?倒看不出,厉害吗?”

“受了风寒,养几天就好了。”

老高笑道:“这就好。身子不爽的时候最怕闷在屋里,今天天气不错,咱们陪王大人出去走走,散散心,怎么样?”

说实话,守仁真不想和这两个人出去。可现在人家已经把话说了,守仁仔细一想,又觉得无法推辞。沉吟片刻,反而兴高采烈地说:“出去走走也好。”拿过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系在腰里,和两个朋友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