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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地下台球厅,冉斯年马上驱车前往鸿威大厦附近。他把车子停在了大厦下方的停车场,下车后却一丁点儿也没有进入大厦的意思。
饶佩儿见冉斯年在附近寻找不起眼的小巷子和小建筑,马上就明白过来:“斯年,你是认为麻子不可能学什么英语,他总是在晚上翘班,其实是跟总在晚上不知所终的贾梓煜一样,搞不好尹刚也是一样,这三个人都身在同一个地方,搞不好,是参加了同一个组织。而且这个组织绝对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自然不可能租用鸿威大厦的某个房间,而应该是在更加隐蔽的地方。”
“没错,而且刚刚那个服务生说的小老外应该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冉斯年望着街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那一张张在天色渐暗的背景下一闪而过的脸,幸好,他现在的脸盲症已经将近痊愈,哪怕是天色越来越暗,哪怕是一闪而过的脸,他也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是亚洲面孔还是欧美面孔。只是,这样在大街上找个小老外,真的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找到了,跟踪他,也可能是跟错了人。但有这么一条线索,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强。
为了更好地在路人中找到一个小老外,冉斯年和饶佩儿在露天的大排档简单吃了顿晚餐,晚餐后,两人分头行动,由冉斯年继续在路上快速扫描经过的行人的脸,饶佩儿则是去附近的店铺买点东西,顺便跟店铺老板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老外。
在一家便利店里,饶佩儿正在跟老板娘结账聊天。
老板娘“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说年轻的外国人?还文质彬彬像个外教?”
“对呀对呀,你见过这样的人吗?”饶佩儿满怀希望地问。
老板娘指了指饶佩儿的身后:“你回头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饶佩儿的心突然剧烈一颤,她马上回头,本以为会看见一幅画或者是电视上的什么画面,没想到,在她身后排队交款的那个人,就是一个年轻的欧美面孔。
那人看起来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又瘦又高,棕色头发,眼窝有些深,高鼻梁,也是白皮肤,可是却似乎又有点亚洲血统,融合了欧美和亚洲相貌的优点于一身,总之就是两个字——好看。
不对,除了好看,饶佩儿还对这个大男孩有种别样的感觉,她努力琢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老板娘突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到饶佩儿身边,凑近她的耳朵八卦地说:“这小老外好像是看上你了,刚刚你在里面选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他一直偷偷看你来着。”
饶佩儿全身一抖,老板娘的话让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还有,这个小老外偷偷看自己的原因!饶佩儿在瞬间就已经百分百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地一个转身,饶佩儿把老板娘吓了一跳,她一把抓住身后的大男孩,把他拉到了角落里,根本不顾老板娘和那个大男孩的错愕。
“你怎么会来中国?来松江?”饶佩儿紧紧抓住大男孩的衣袖,仰着头紧张地问。
大男孩讶异地、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反问:“我趁暑假来松江旅游的,小姐,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饶佩儿白了大男孩一眼,甩开他的衣袖:“不要再演啦,我在我奶奶的葬礼上见过你。哦,不,应该说,我在咱奶奶的葬礼上,见过你。只不过当时,我没有见到爸……爸爸,还有……还有你的……你的母亲。”
男孩脸色一变,叹了口气,低沉地小声说:“我叫里欧,里欧·斯科特。我们的父亲现在的姓氏是斯科特。”
两人这么一对话,彼此都知晓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还有饶佩儿知道父亲没死,而在美国娶妻生子的事实。
“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里欧试探性地问,他战战兢兢,一副生怕饶佩儿不肯认他的可怜相。
饶佩儿拿这样的里欧没办法,她狠不下心去恨里欧,狠不下心去怨他们共同的父亲,甚至不反感那个抢了母亲丈夫的美国女人。她只是心酸,为这无奈而又可悲的现实而感到心酸。如果父亲不是卧底,不是警察该有多好?她就能拥有一个正常完整的家庭,而不必要在谎言里成长。如果松江市没有那个该死的贩毒集团该有多好,那样父亲也不必诈死逃到国外去。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这样明目张胆地叫我‘姐’很危险。”饶佩儿往后退了两步,与里欧保持距离。
里欧有些受宠若惊,小声叫了声:“花花,我这样叫你可以吧,爸爸就是这样叫你的,他总是提起你,给我们讲你小时候的事情。他回中国来见你之后,也会给我们带回去你的照片。所以对于我来说,我好像已经认识你好久了。”
饶佩儿别扭地撇撇嘴:“你这样叫我怪怪的,而且会引起怀疑的,你还是叫我饶佩……”
没等饶佩儿说完,里欧已经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柜台那边的老板娘咋舌地感叹:“外国人就是奔放,这么快就抱上了。”
老板娘说话的同时,另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进门,听到了老板娘刚刚说到了什么“外国人”,刚要惊喜地问她什么外国人,却见老板娘一副怪异表情看着角落,于是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紧接着,就听几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货架上的商品掉落一地的声音、男人小声的惊呼声,最后是货架倒地的声音。
冉斯年哪里看得一个陌生男人抱住他的饶佩儿?他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对方,把他甩在了货架上。
里欧摔得不轻,吃痛地叫出声,身体被一包包的女性用品包围和覆盖,好在有这些柔软的东西垫底,否则的话,他搞不好会去医院。
“斯年,”饶佩儿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以及老板娘那既愤怒又怪异的眼光,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解释清楚,便用一句话概括,“斯年,里欧是我的……我的……我的亲人!”
尽管饶佩儿没有说“弟弟”这个词,但冉斯年是知道饶佩儿的家庭情况的,他马上反应过来,惊诧地望着吃痛叫唤的里欧。
冉斯年和饶佩儿一起扶起里欧,冉斯年塞给了老板娘500元,表示歉意之后,便搀扶着里欧出了便利店。
车上,冉斯年坐在驾驶座上,饶佩儿坐在副驾驶上,里欧一个人半躺在后座,揉着后腰。
“里欧,为什么来松江?你来这里,你爸爸知道吗?”总算到了一个私密一些的环境,冉斯年这才放心问道。
“我回来就是想见花花,我的姐姐,”里欧有些没底气,“爸爸不知道我回来了,他以为我在欧洲旅行。对了,你是花花的男友?”
冉斯年回答:“我是你的准姐夫,佩儿的未婚夫。”
里欧突然爽朗地笑起来:“准姐夫,不错,我喜欢你,爸爸也一定会喜欢你。”
饶佩儿哼了一声:“我又不需要你们喜欢他。”
冉斯年突然回过神来,问里欧:“里欧,你知道麻子吗?”
饶佩儿也马上反应过来,想起了他们今天来是为了寻找一个认识麻子的小老外的,而她的弟弟里欧不正是一个小老外吗?
“你是说麻喻强?”里欧说着便不住摇头,“这家伙已经消失大概一周时间了吧。”
饶佩儿忙解释:“没错,麻子的全名就叫麻喻强。”
冉斯年问:“里欧,你是怎么认识麻喻强的?别告诉我你是教英语的外教,麻喻强是你的学生。”
里欧略显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好吧,跟你们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花花,我可以实话实说,但你得保证不告诉爸爸。”
“废话!”饶佩儿冷哼了一声说,“我也得能告诉得着啊。”
里欧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饶佩儿根本没法联系上他们远在美国的父亲,这才放心地说:“其实我这次偷偷回来,就是为了咱们一家人能够早日团聚。我看得出爸爸非常思念你,非常想要回国、回家,可是因为松江市的贩毒集团,他为了自己和咱们一家人的安全,又不能贸然回来与你相认。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完成他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一举捣毁这个罪恶的组织!”
饶佩儿听后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你有没有搞错?你还是个孩子啊!真是异想天开,爸爸要是知道一定被你气个半死!”
“你可别小看我啊,我还是有所收获的,”里欧不甘心被看扁,仰着头充满自信地说,“我已经打探到了,这个贩毒集团的首脑是个松江市的商人,成功企业家。”
“你从哪里打探到的?”冉斯年问,“该不会是麻喻强那里?你知不知道麻喻强是什么人?”
里欧颇为自豪地说:“我成立了一个戒除毒瘾的互助会,这种互助会在美国是很普遍的。我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助那些有意愿和意念的人,同时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我也可以通过与他们的接触和交谈中打探松江市毒品网络的消息。结果,真的被我打听到了,贩毒集团的首脑就是松江本土的一个企业家,他表面上是个经商的成功人士,背地里却是个肮脏的败类,他的钱都是用这些人的后半生或者是生命换来的!”
面对里欧的慷慨激昂,冉斯年倒是冷静得多,他再次问道:“你知道麻喻强是什么人吗?”
里欧颇为感怀地说:“他是个瘾君子,而且是戒毒瘾很难的那种。我想,他一定是放弃了,所以这一周也没来过互助会。就在他离开之前,我们还吵了一架,他骂我别有用心,我骂他没毅力没胆量。”
冉斯年和饶佩儿一同摇头叹息,饶佩儿说:“傻瓜,麻喻强才不是去戒毒的,他本身就是个毒贩子!我想,他参与你那个互助会,恐怕就是为了去调查你的,所以他才会说你是别有用心!”
冉斯年紧张地说:“没错,也许是你的举动已经惊动了他们组织的高层,麻喻强这个小喽啰只不过是他们派来调查你的底层调查员。里欧,你现在很危险,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这怎么行?我还要继续经营我的互助会的,我相信再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够打探到更多有关集团的讯息,说不定还可以打入到他们内部……”
“你这孩子!”饶佩儿打断里欧,“不要太天真啦!你这等于是玩命,我现在以姐姐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收手!否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你……你……咱们的父亲,别以为我没办法,我已经找到了爸爸的老朋友,这种事他一定会想办法转达的。趁他知道前,你赶快给我回美国去。”
“没错,你马上订机票回去。”冉斯年也不容拒绝地说。
里欧不服气地昂着头:“我不回去,我不能半途而废。”
冉斯年叹了口气,他深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有多固执,有多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只好商量地说:“要不这样吧,你把你互助会成员的资料交给我,由我来接手你的互助会继续调查,你看怎么样?你这个外国面孔实在是太扎眼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了花花一家团聚,用尽全力去调查,最终捣毁这个罪恶的组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