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余,将士莫不叹伏。贼众于黑山拒战,行俭频战皆捷,前后杀虏不可胜数。伪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以其首来降,又擒其大首领奉职而还。余党走依狼山。行俭既回,阿史那伏念又伪称可汗,与温傅合势,鸠集余众。明年,行俭复总诸军讨之。顿军于代州之陉口,纵反间说伏念与温傅,令相猜贰。伏念恐惧,密送降款,仍请自效。行俭不泄其事,而密表以闻。数日,有烟尘涨天而至,斥候惶惑来白,行俭召三军谓曰:“此是伏念执温傅来降,非他。然受降如受敌,但须严备。”更遣单使迎前劳之。少间,伏念果率其属缚温傅诣军门请罪,尽平突厥余党。高宗大悦,遣户部尚书崔知悌赴军劳之。侍中裴炎害行俭之功,总管程务挺、张虔勖上言:“伏念为子营逼逐,又碛北回纥等同向南逼之,窘急而降。”由是行俭之功不录,斩伏念及温傅于都市。行俭叹曰:
<!--PAGE11-->“浑、浚前事,古今耻之。但恐杀降之后,无复来者。”因称疾不出,以勋封闻喜县公。永淳元年,十姓伪可汗车薄反叛,诏复以行俭为金牙道大总管,率十将军以讨之。师未行。其年四月,行俭病卒,年六十四,赠幽州都督,谥曰献。特诏令皇太子差六品京官一人检校家事,五六年间,待儿孙稍成长日停。中宗即位,追赠扬州大都督。
有集二十卷,撰《草字杂体》数万言,并传于代。又撰《选谱》十卷,安置军营、行阵部统、克料胜负、甄别器能等四十六诀,则天令秘书监武承嗣诣宅,并密收入内。行俭尤晓阴阳、算术,兼有人伦之鉴。自掌选及为大总管,凡遇贤俊,无不甄采,每制敌摧凶,必先期捷日。时有后进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并以文章见称,吏部侍郎李敬玄盛为延誉,引以示行俭,行俭曰:“才名有之,爵禄盖寡。杨应至令长,余并鲜能令终。”是时,苏味道、王剧未知名,因调选,行俭一见,深礼异之。仍谓曰:“有晚年子息,恨不见其成长。二公十数年当居衡石,愿记识此辈。”其后相继为吏部。皆如其言。行俭尝所引偏裨,有程务挺、张虔勖、崔智辩、王方翼、党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尽为名将,至刺史、将军者数十人。其所知赏,多此类也。行俭尝令医人合药,请犀角、麝香,送者误遗失,已而惶惧潜窜。又有敕赐马及新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令史亦逃。行俭并委所亲招到,谓曰:“尔曹岂相轻耶?皆错误耳。”待之如故。初,平都支、遮匐,大获瑰宝,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因宴设,遍出历示。有马脑盘,广二尺余,文彩殊绝。军吏王休烈捧盘,历阶趋进,误蹑衣,足跌便倒,盘亦随碎,休烈惊惶,叩头流血,行俭笑而谓曰:“尔非故也,何至于是!”更不形颜色。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皿三千余事,驼马称是,并分给亲故并副使已下,数日便尽。少子光庭,开元中为侍中,以恩例赠行俭为太尉。
光庭早孤。母库狄氏,则天时召入宫,甚见亲待,光庭由是累迁太常丞。后以武三思之婿缘坐,左迁郢州司马。开元初,六迁右率府中郎将,擢授司门郎中。
岁余,转兵部郎中。光庭沉静少言,寡于交游,既历清要,时人初未许之。及在职,公务修整,众方叹伏焉。十三年,将有事于岱岳,中书令张说以大驾东巡,京师空虚,恐夷狄乘间窃发,议欲加兵守边,以备不虞,召光庭谋兵事。光庭曰:
“封禅者,所以告成功也。夫成功者,恩德无不及,百姓无不安,万国无不怀。
今将告成而惧夷狄,何以昭德也?大兴力役,用备不虞,且非安人也。方谋会同而阻戎心,又非怀远也。有此三者,则名实乖矣。且诸蕃之国,突厥为大,贽币往来,愿修恩好有年矣。今兹遣一使征其大臣赴会,必欣然应命。突厥受诏,则诸蕃君长必相率而来。虽偃旗息鼓,高枕有余矣。”说曰:“善。吾所不及矣。”
<!--PAGE12-->因奏而行之,寻转鸿胪少卿。东封还,迁兵部侍郎。十七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兼御史大夫。无几,迁黄门侍郎,依旧知政事。从巡五陵回,拜侍中,兼吏部尚书,又加弘文馆学士。光庭乃撰《瑶山往则》及《维城前轨》各壹卷,上表献之。手制褒美,赐绢五百匹,上令皇太子已下于光顺门与光庭相见,以重其讽诫之意。光庭又引寿安丞李融、拾遗张琪、著作左郎司马利宾等,令直弘文馆,撰《续春秋传》。上表请以经为御撰,而光庭等依左氏之体为之作传,上又手制褒赏之。光庭委笔削于李融,书竟不就。时有上书请以皇室为金德者,中书令萧嵩奏请集百僚详议。光庭以国家符命久著史策,若有改易,恐贻后学之诮,密奏请依旧为定,乃下诏停百僚集议之事。二十年,扈从祠后土,加光禄大夫,封正平男。寻卒,年五十八,优制赠太师,辍朝三日。初,光庭与萧嵩争权不协。及为吏部,奏用循资格,并促选限至正月三十日令毕,其流外行署,亦令门下省之。光庭卒后,嵩又奏请一切罢之,光庭所引进者尽出为外职。时有门下主事阎麟之,为光庭腹心,专知吏部选官,每麟之裁定,光庭随而下笔,时人语曰:“麟之口,光庭手。”太常博士孙琬将议光庭谥,以其用循资格,非奖劝之道,建议谥为“克”。时人以为希嵩意旨。上闻而特下诏,赐谥曰忠献,仍令中书令张九龄为其碑文。史官韦述以改谥为非,论之曰:《春秋》之义,诸侯死王事者,葬之加一等,嘉其有功而不及其赏也。爰至汉、魏,则襚之印绶,宠被窀穸,唯德是褒,岂虚授也!近代已来,宠赠无纪,或以职位崇显,一切优锡;或以子孙荣贵,恩例所加,贤愚虚实,为一贯矣。裴光庭以守法之吏,骤登相位,践历机衡,岂不多愧?赠以师范,何其滥欤!张燕公有扶翊之勋,居讲讽之旧,秩跻九命,官历二端,议者犹谓赠之过当,况光庭去斯犹远,何妄窃之甚哉!盖名器假人,昔贤之所惋也。
史臣曰:昔晋侯选任将帅,取其说《礼》《乐》而敦《诗》《书》,良有以也。夫权谋方略,兵家之大经,邦国系之以存亡,政令因之而强弱,则冯众怙力,豨勇虎暴者,安可轻言推毂授任哉!故王猛、诸葛亮振起穷巷,驱驾豪杰,左指右顾,廓定霸图,非他道也,盖智力权变,适当其用耳。刘乐城、裴闻喜,文雅方略,无谢昔贤,治戎安边,绰有心术,儒将之雄者也。天后预政之时,刑峻如壑,多以谀佞希恩,而乐城、甑山,昌言规正,若时无君子,安及此言?正平铨藻吏能,文学政事,颇有深识。而前史讥其谬谥,有涉陈寿短武侯应变之论乎!
非通论也。
<!--PAGE13-->赞曰:殷礼阿衡,周师吕尚。王者之兵,儒者之将。乐城、闻喜,当仁不让。
管、葛之谭,是吾心匠。
旧唐书
○唐临(孙绍)张文瓘(兄文琮从弟文收)徐有功
唐临,京兆长安人,周内史瑾孙也。其先自北海徙关中。伯父令则,开皇末为左庶子,坐谄事太子勇诛死。临少与兄皎俱有令名。武德初,隐太子总兵东征,临诣军献平王世充之策,太子引直典书坊,寻授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宫殿废,出为万泉丞。县有轻囚十数人,会春暮时雨,临白令请出之,令不许。临曰:“明公若有所疑,临请自当其罪。”令因请假,临召囚悉令归家耕种,与之约,令归系所。囚等皆感恩贷,至时毕集诣狱,临因是知名。
再迁侍御史,奉使岭外,按交州刺史李道彦等申叩冤系三千余人。累转黄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俭薄寡欲,不治第宅,服用简素,宽于待物。尝欲吊丧,令家童自归家取白衫,家僮误将余衣,惧未敢进。临察知之,使召谓曰:“今日气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之也。”又尝令人煮药,失制。潜知其故,谓曰:“阴暗不宜服药,宜即弃之。”竟不扬言其过,其宽恕如此。
高宗即位,检校吏部侍郎。其年,迁大理卿。高宗尝问临在狱系囚之数,临对诏称旨。帝喜曰:“朕昔在东宫,卿已事朕,朕承大位,卿又居近职,以畴昔相委,故授卿此任。然为国之要,在于刑法,法急则人残,法宽则失罪,务令折中,称朕意焉。”高宗又尝亲录死囚,前卿所断者号叫称冤,临所入者独无言。
帝怪问状,囚曰:“罪实自犯,唐卿所断,既非冤滥,所以绝意耳。”帝叹息良久曰:“为狱者不当如此耶!”
永徽元年,为御史大夫。明年,华州刺史萧龄之以前任广州都督赃事发,制付群官集议。及议奏,帝怒,令于朝堂处置。临奏曰:
臣闻国家大典,在于赏刑,古先圣王,惟刑是衅。《虞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弗辜,宁失弗经。”《周礼》:“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天下太平,应用尧、舜之典。比来有司多行重法,叙勋必须刻削,论罪务从重科,非是憎恶前人,止欲自为身计。今议萧龄之事,有轻有重,重者流死,轻者请除名。以龄之受委大藩,赃罪狼籍,原情取事,死有余辜。然既遣详议,终须近法。窃惟议事群官,未尽识议刑本意。律有八议,并依《周礼》旧文,矜其异于众臣,所以特制议法。礼:王族刑于隐者,所以议亲;刑不上大夫,所以议贵。知重其亲贵,议欲缓刑,非为嫉其贤能,谋致深法。今既许议,而加重刑,是与尧、舜相反,不可为万代法。
高宗从其奏,龄之竟得流于岭外。
<!--PAGE14-->寻迁刑部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复历兵部、度支、吏部三尚书。显庆四年,坐事,贬为潮州刺史。卒官,年六十。所撰《冥报记》二卷,大行于世。
兄皎,武德初为秦府记室,从太宗征讨,专掌书檄,深见亲待。贞观中,累转吏部侍郎。先是,选集无限,随到补职,时渐太平,选人稍众,皎始请以冬初一时大集,终季春而毕,至今行之。历迁益州长史。卒,赠太常卿。
子之奇,调露中为给事中,坐尝为章怀太子僚属徙边。文明元年,起为括苍令,与徐敬业作乱伏诛。
临孙绍,博学,善《三礼》。神龙中为太常博士。景龙二年,韦庶人上言:
“自妃、主及命妇、宫官,葬日请给鼓吹。”中宗特制许之。绍上疏谏曰:“窃闻鼓吹之乐,本为军容。昔黄帝涿鹿有功,以为警卫。故鼓曲有《灵夔吼》、《雕鹗争》、《石坠崖》、《壮士怒》之类,自昔功臣备礼,适得用之。丈夫有四方之功,以恩加宠锡。假如郊天祀地,诚是重仪,惟有宫悬,本无案据。故知军乐所备,尚不洽于神祇;钲鼓之音,岂能接于闺阃。准式,公主、王妃已下葬礼,惟有团扇、方扇、彩帷、锦鄣之色。加之鼓吹,历代未闻。又准令,五品官婚葬,元无鼓吹,惟京官五品,得借四品鼓吹为仪。令特给五品以上母妻,五品官则不当给限,便是班秩本因夫子,仪饰乃复过之。事非伦次,难为定制,参详义理,不可常行。请停前敕,各依常典。”疏奏不纳。
绍寻迁左台侍御史,兼太常博士。中宗将亲拜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等希旨皇后为亚献,绍与博士蒋钦绪固争以为不可。又则天父母二陵各置守户五百人,武三思及子崇训墓各置守户六十人。以武氏外戚乃与昭陵礼同,三思等复逾亲王之制,又上疏切谏。当时虽皆不从,深为议者所美。睿宗即位,又数陈时政损益,累转给事中,仍知礼仪事。
先天二年冬,今上讲武于骊山,绍以修仪注不合旨,坐斩。时今上既怒讲武失仪,坐绍于纛下,右金吾将军李邈遽请宣敕,遂斩之。时人既痛惜绍,而深咎于邈。寻有敕罢邈官,遂摈废终其身。
张文瓘,贝州武城人。大业末徙家魏州之昌乐。瓘幼孤,事母兄以孝友闻。
贞观初,举明经,补并州参军。时英国公李勣为长史,深礼之。累迁水部员外郎。
时兄文琮为户部侍郎,旧制兄弟不许并居台阁,遂出为云阳令。龙朔年,累授东西台舍人、参知政事。寻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知左史事。
时初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宫,又征讨四夷,厩马有万匹,仓库渐虚。文瓘因进谏曰:“人力不可不惜,百姓不可不养,养之逸则富以康,使之劳则怨以叛。
<!--PAGE15-->秦皇、汉武,广事四夷,多造宫室,使士崩瓦解,户口减半。臣闻制化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人罔常怀,怀于有仁。陛下不制于未乱之前,安能救于既危之后?
百姓不堪其弊,必构祸难,殷鉴不远,近在隋朝。臣愿稍安抚之,无使生怨。”
上深纳其言,于是节减厩马数千匹,赐文瓘缯锦百段。
咸亨三年,官名复旧,改授黄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俄迁大理卿,依旧知政事。文瓘至官旬日,决遣疑事四百余条,无不允当,自是人有抵罪者,皆无怨言。文瓘常有疾,系囚相与斋祷,愿其视事。当时咸称其执法平恕,以比戴胄。
上元二年,拜侍中,兼太子宾客。大理诸囚闻文瓘改官,一时恸哭,其感人心如此。
文瓘性严正,诸司奏议,多所纠驳,高宗甚委之。或时卧疾在家,朝廷每有大事,上必问诸宰臣曰:“与文瓘议未?”奏云未者,则遣共筹之。奏云已议者,皆报可从之。其后,新罗外叛,高宗将发兵讨除。时文瓘疾病在家,乃舆疾请见,奏曰:“比为吐蕃犯边,兵屯寇境,新罗虽未即顺,师不内侵。若东西俱事征讨,臣恐百姓不堪其弊。请息兵修德以安百姓。”高宗从之。仪凤二年卒,年七十三,赠幽州都督,谥曰懿。以其经事孝敬皇帝,特敕陪葬恭陵。四子:潜、沛、洽、涉。中宗时,潜官至魏州刺史,沛同州刺史,洽卫尉卿,涉殿中监。父子兄弟五人皆至三品官,时人谓之“万石张家”。及韦温等被诛之际,涉为乱兵所杀。
兄文琮,贞观中为持书侍御史。三迁毫州刺史,为政清简,百姓安之。永徽初,表献《太宗文皇帝颂》,优制褒美,赐绢百匹,征拜户部侍郎。从母弟房遗爱以罪贬授房州刺史,文琮作诗祖饯。及遗爱诛,坐是出为建州刺史。州境素尚**祀,不修社稷。文琮下教书曰:“春秋二社,盖本为农,惟独此州,废而不立。
礼典既阙,风俗何观?近年已来,田多不熟,抑不祭先农所致乎!神在于敬,何以邀福?”于是示其节限条制,百姓欣而行之。寻卒。文集二十卷。子戩,官至江州刺史,撰《丧仪纂要》七卷,行于时。戩弟锡,则天时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先是,姊子李峤知政事,锡拜官,而峤罢相出为国子祭酒,舅甥相代为相,时人荣之。锡与郑杲俱知天官选事,坐赃,则天将斩之以徇,临刑而特赦之。中宗时,累迁工部尚书,兼修国史,寻令于东都留守。中宗崩,韦庶人临朝,诏锡与刑部尚书裴谈并同中书门下三品。旬日,出为绛州刺史。累封平原郡公,以年老致仕而卒。
文琮从父弟文收,隋内史舍人虔威子也。尤善音律,尝览萧吉《乐谱》,以为未甚详悉,更博采群言及历代沿革,裁竹为十二律吹之,备尽旋宫之义。时太宗将创制礼乐,召文收于太常,令与少卿祖孝孙参定雅乐。太乐有古钟十二,近代惟用其七,余有五,俗号哑钟,莫能通者。文收吹律调之,声皆响彻,时人咸服其妙。寻授协律郎。十一年,文收表请厘正太乐,上谓侍臣曰:“乐本缘人,人和则乐和。至如隋炀帝末年,天下丧乱,纵令改张音律,知其终不和谐。若使四海无事,百姓安乐,音律自然调和,不藉更改。”竟不依其请。十四年,景云见,河水清,文收采《朱雁天马》之义,制《景云河清》乐,名曰“燕乐”,奏之管弦,为乐之首,今元会第一奏者是也。咸亨元年,迁太子率更令,卒官。撰《新乐书》十二卷。
<!--PAGE16-->徐有功,国子博士文远孙也。举明经,累转蒲州司法参军,绍封东莞男。为政宽仁,不行杖罚。吏人感其恩信,递相约曰:“若犯徐司法杖者,众必斥罚之。”
由是人争用命,终于代满,不戮一人。载初元年,累迁司刑丞。时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勣、王弘义等构陷无辜,皆抵极法,公卿震恐,莫敢正言。有功独存平恕,诏下大理者,有功皆议出之,前后济活数十百家。常于殿庭论奏曲直,则天厉色诘之,左右莫不悚栗,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寻转秋官员外郎,转郎中。俄而凤阁侍郎任知古、冬官尚书裴行本等七人被构陷当死,则天谓公卿曰:
“古人以杀止杀,我今以恩止杀。就群公乞知古等,赐以再生,各授以官,伫申来效。”俊臣、张知默等又抗表请申大法,则天不许之。俊臣乃独引行本,重验前罪,奏曰:“行本潜行悖逆,告张知蹇与庐陵王反不实,罪当处斩。”有功驳奏曰:“俊臣乖明主再生之赐,亏圣人恩信之道。为臣虽当嫉恶,然事君必将顺其美。”行本竟以免死。道州刺史李仁褒及弟榆次令长沙,又为唐奉一所构,高宗末私议吉凶,谋复李氏,将诛之。有功又固争之,不能得。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曰:“臣闻两汉故事,附下罔上者腰斩,面欺者亦斩。又《礼》云:析言破律者杀。有功故出反囚,罪当不赦,请推按其罪。”则天虽不许系问,然竟坐免官。
久之,起为左台侍御史,则天特褒异之。时远近闻有功授职,皆欣然相贺。
有功尝上疏论天官、秋官及朝堂三司理匦使愆失,其略曰:“陛下即位已来,海内职员一定,而天下选人渐多。掌选之曹用舍不平,补拟乖次,嘱请公行,颜面罔惧。遂使嚣谤满路,怨讟盈朝,浸以为常,殊无愧惮。又往属唐朝季年,时多逆节,鞫讯结断,刑狱至严。革命以来,载祀遽积,余风未殄,用法犹深。今推鞫者犹行酷法,妄劾断。臣即按验,奏而劾之,获其枉状,请即付法断罪,亦夺禄贬考,以惭其德。其三司受表及理匦申冤使,不速与夺,致令拥塞,有理不为申者,亦望准前弹奏,贬考夺禄。臣昔处法司,缘蒙擢用,臣无以上答至造,愿以执法酬恩。无纵诡随,不避强御,猛噬鸷击,是臣之分。如蒙允纳,请降敕施行,庶不越旬时,亦可以除残革弊,刑措不用,天下幸甚。”
后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为奴诬告,云夜解祈福,则天令给事中薛季昶鞫之。
季昶锻练成其罪,庞氏当坐斩。有功独明其无罪。而季昶等返陷有功党援恶逆,奏付法,法司结刑当弃市。有功方视事,令史垂泣以告,有功曰:“岂吾独死,而诸人长不死耶?”乃徐起而归。则天览奏,召有功诘之曰:“卿比断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臣下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愿陛下弘大德,则天下幸甚。”则天默然。于是庞氏减死,流于岭表,有功除名为庶人。寻起为左司郎中,累迁司刑少卿。有功谓所亲曰:“今身为大理,人命所悬,必不能顺旨诡辞以求苟免。”故前后为狱官,以谏奏枉诛者,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由是少衰,时人比汉之于、张焉。或曰:“若狱官皆然,刑措何远。”久之,转司仆少卿子。长安二年卒,年六十二,赠司刑卿。
<!--PAGE17-->中宗即位,制曰:“忠正之臣,自昔攸尚;褒赠之典,旧章所重。故赠大理卿徐有功,节操贞劲,器怀亮直,徇古人之志业,实一代之贤良,司彼刑书,深存敬慎。周兴、来俊臣等性惟残酷,务在诛夷,不顺其情,立加诬害。有功卓然守法,虽死不移,无屈挠之心,有忠烈之议。当其执断,并遇平反,定国、释之,何以加此。朕惟新庶政,追想前迹,其人既殁,其德可称。追往赠终,慰兹泉壤。
可赠越州刺史,仍遣使就家吊祭,赐物百段,授一子官。”今上践祚,窦孝谌之子希瑊等请以身之官爵让有功子惀,以报旧恩。惀由是自太子司议郎、恭陵令累迁申王府司马,卒。
史臣曰:文法,理具之大者,故舜命皋陶为士,昌言诫敕,勤亦至焉。盖人命所悬,一失其平,冤不可复,圣王所以疚心也。如临之守法,文瓘之议刑,时属哲王,可以理夺。当贼后迁鼎之际,酷吏罗织之辰,徐有功独抗群邪,持平不挠,此所以为难也。比释之、定国,徐又过之。希瑊让爵酬恩,可知遗爱。
赞曰:听讼惟明,持法惟平。二者或爽,人何以生?
猗欤徐公,獬豸之精。世皆纷浊,不改吾清。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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