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凭刘瑾的一句话,一天工夫,两位三朝重臣刘健和谢迁都被下令致仕,内阁里只剩下一个李东阳。
逐了刘健、谢迁,偏就留下个李东阳,这是要把李东阳这个人从“忠臣”堆儿里硬扯出来,塞到刘瑾这一伙子人里头去!这是一盆粪水从头泼到脚!要毁李东阳的名声,败李东阳的晚节!这是要让李东阳死无葬身之地,遗臭万年!
得了这个消息李东阳气急了!也吓坏了……当天就再上奏章,无论如何坚决请求和刘健、谢迁一同致仕。想不到这一次皇上批复得倒快,话也说得明白:“自陈休致,臣下职也。黜陟人才,朝廷公论,卿勿再辞。”
——硬是不准李东阳致仕,硬是把这个茶陵乡下佬儿一个人留在了内阁,硬是要毁他,要让他倒霉!
皇上,天子!他让李东阳死,李东阳就得死。现在他要让李东阳倒霉,李东阳就得认这个倒霉。走不脱了……
自从刘健、谢迁两位阁老遭到驱逐,群臣失去了主心骨儿,渐渐不再吵闹了。正德皇帝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没人上奏来烦他了,于是朱厚照撒着欢儿在紫禁城里折腾起来,每天架鹰走狗、踢球摔跤,想去南海子就去,甚至换上平民装束,假扮老百姓到市井间去游**,一切都随他的心。
其实这段日子只是北京城里的官员们把嘴闭上了。可京师以外仍然有不少官员上奏弹劾刘瑾,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和监察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名言官联名上疏,奏章言辞痛切。可惜,这些奏章根本没送到皇帝面前,只是被刘瑾他们几个人看到了。
说真的,不知这些言官在这时候上奏章到底还有什么意思。他们似乎永远弄不明白,大明朝的“天空”只是皇帝的一只手掌,他抬起手,才有蓝天;他的手往下一扣,就是一团黑暗,一片死寂。
这些正直的言官,能看到事件的表面,却永远看不透事情的真相。或者说,这些正直的人心里永远抱着最最幼稚的幻想。也就是这些幼稚的幻想,才使得这些正直的官员们面对一片昏天黑地、污泥浊水,仍然有勇气继续斗争下去吧。
收到戴铣和薄彦徽奏章的第二天,刘瑾特意找来一个出色的杂耍班子,陪着皇上玩了一个下午。
这是刘瑾花了不少心思专门从沧州找来的班子,练的都是市井难见的上乘把戏。其中有几个绝顶的艺人惯会吐火蛇、耍獠牙、登高梯、变戏法儿,一条大汉把三张方桌叠起,只用自己的额头顶住一只桌脚,又让一个童子在桌顶高处翻筋斗耍把式,看得人心都悬到嗓子眼上;又有一个顶缸的女子色艺双绝,凭一双腿把一口二百斤重的大水缸踩得轮转如飞,着实了得。诸般把戏之后,又上来两个长相丑怪有趣的侏儒,在皇帝面前插科打诨,装疯作傻,一会儿嬉笑逗趣,一会儿又假装恼了,俩人扯作一团笨手笨脚地在地上乱打,把朱厚照逗得哈哈直笑。
正在玩得高兴的时候,张永、丘聚、谷大用仨人各自捧着一大摞奏章过来,在刘瑾耳边嘀咕几句。刘瑾缩着脖子凑上前来,苦着脸说:“皇上,这些都是刚送上来等着看的奏章……”
话没说完,朱厚照把手一摆,不耐烦地说了句:“天天拿这些事烦朕!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刘瑾低下头来:“这些都是朝臣的奏章,奏的是天下大事,没有皇上的旨意,奴才们就有天大的胆也不敢乱来呀。”
朱厚照是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刘瑾越是赔小心,他越不在乎:“能有什么大事,你们随便在上头批个红就得了。”
朱厚照越是这么说,刘瑾越是吓得缩头缩脑:“这、这……能行吗?”
见刘瑾磨磨叽叽,朱厚照有点儿不耐烦了,在刘瑾屁股蛋子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什么行不行的!赶紧拿着东西滚蛋,别在这儿扫朕的兴!”
刘瑾答应一声,给张永他们使个眼色,四个太监弓着腰一溜小跑出去了。一进司礼监,刘瑾立刻以皇帝的名义拟了一道“圣旨”,命将上奏弹劾刘瑾的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监察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人全部逮解京师,每人廷杖三十,下在锦衣卫狱中。
从这天起,正德皇帝基本不理国事了,朝中大权都落在刘瑾一人手里。
阁老被逐走了,专门负责弹劾的御史和给事中也都被下狱了。一直到这时候,正德皇帝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个天下是朱家的,朱厚照不可能对祖宗家业不管不顾。实际上这个小皇帝睁着两只眼,把朝局看得清清楚楚。但朱厚照已经下定决心要清洗朝廷、巩固皇权,如今逐了几个老臣,抓了几个御史,都在正德皇帝的计划之内,而且做得还不够。所以朱厚照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皇上不管不顾,那整个朝廷就全交给刘瑾来管,由“八虎太监”来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