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其实就算没有大土司的这句话,在龙场一带也没人会对这位在当地已是德高望重的阳明先生无礼。不过有了安贵荣这句话,龙场的苗人对守仁就更尊敬了。连那些到处乱跑的小孩子们见了他也知道收起顽皮,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先生”了。到龙冈书院来听守仁讲学的当地人更是与日俱增。多的时候有几百人,木楼实在挤不下了,守仁只好把讲堂搬到场院里。

有时候,连水西少主子安国亨也亲自到龙场来听守仁讲学。只是他一来,其他人就要跪下叩头,然后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跟他坐在一起听讲。守仁只好把安国亨一个人请到木楼里,单独给这位少主子讲半天书。

就这么又过了几个月。这天一大早,龙场苗寨的头人季户找到驿站来了。见了守仁,第一句话就是:“阳明先生知道贵阳那边打起仗来了吗?”

一听打仗,守仁吃了一惊:“打什么仗?”

“是这样,我们这一带以乌江为界,分为水西、水东两大土司,我们的君长安氏是水西土司,水东的土司叫宋然。他手下有两个大头人,一个叫阿贾,一个叫阿札,手底下各自都有几千精兵,现在不知为了什么事,这两个头人联起手来攻打大羊场的宋氏官寨,想杀了宋然夺土司之位,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大羊场离龙场不远,这一仗打起来,早晚要打到我们头上,要是水东的彝人狼兵杀过来,我们这些苗人就没活路了!”

“听说水西君长是宣慰使,水东君长是宣慰同知,水西、水东唇齿相依,现在叛军攻打水东,难道君长不管?”

季户头人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唉,按理君长是该管的,听说朝廷也下了令让他发兵,我们水西的兵马最强,只要君长肯发兵,阿贾、阿札就不敢闹事。可君长和水东宋氏不和,表面答应出兵,其实按兵不动,已经拖了好久。”

“君长和水东宋氏有仇?”

季户头人点点头:“水西、水东比邻而居,原来没什么矛盾。两家闹起来是因为一颗‘官印’。”

一听这话,王守仁就知道问题的症结在此:“什么官印?”

季户头人想了半天才说:“听说京城里的大皇帝发给宣慰府一颗金印,谁掌了这颗金印,就是朝廷认可的头等大土司。本来我家君长地盘大,官位高,这颗官印应该由水西掌管,可不知为什么,贵阳城里的官员把这颗印交给了水东!我家君长为这事很不高兴。这回水东出了叛乱,听说君长派人送刀枪弓箭给阿贾头人,支持他攻打水东。”

原来朝廷颁发“宣慰使”印信,贵州布政使却故意把印信交给身为宣慰同知的水东宋氏掌管,这和早前安贵荣立了军功却被封为从四品布政参议一样,都是朝廷故意压制安贵荣,免得他过于跋扈。但安贵荣是个强悍鲁莽的人,为了封的官小,他差点儿跟朝廷闹起来,看来这颗印信的事也在他心里结了疙瘩。

也就是说,水西土司不救水东土司,为的还是争一口闲气。

可听了季户头人后头那些话,王守仁却觉得很不对路。

水西土司的“宣慰使”、水东土司的“宣慰同知”都是朝廷敕封的!也就是说安贵荣、宋然都受朝廷的保护。如果说两家土司因为朝廷颁赐的“宣慰使”官印起了争执,倒有可能,要是安贵荣公然支持叛军攻打水东土司,就等于公然造反了!

想到这里王守仁大吃一惊!可很快又想:安贵荣虽然傲慢跋扈,却并不打算和朝廷撕破脸。早前自己劝了几句,他就辞了“贵州布政参议”,跟朝廷说了好话。现在时间没过多久,安贵荣不可能忽然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来。

再说,季户只是苗寨一个头人,他怎么会知道大土司“勾结叛军”的事?想到这儿守仁赶紧问:“土司给叛军送刀枪,头人是怎么知道的?”

季户忙说:“阿贾头人派手下到附近苗寨传话,说水西君长支持他攻打宋氏土司,不准我们这些苗人插手,否则君长就要平掉我们的寨子。”

一听这话守仁肚里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