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这天晚上王守仁一夜都没合眼,心里是一番说不出的伤痛和失落,想到伤感之处,掉了半宿的眼泪。一直呆坐到天光大亮,戴德孺来报:“船已经准备好了,都堂是否启程去吉安?”

此时的王守仁失魂落魄,可眼前要办的是天大的事,由不得他软弱,只能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门口才想起:“戴大人,从即日起,你每天派人到吉安,把南昌方面的动向报上来。”还想再嘱咐些别的事,可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只好什么也不再说,上了官船,吩咐开船,自己在舱里坐下,又愣愣地发起呆来。

就这么一直坐到过午,有人在外面叩门,守仁无精打采地问了声:“什么事?”

“都堂,有一条船从后边赶上来,船上的人想求见大人。”

“是什么人?”

“此人自称叫薛侃,说是都堂门下的学生,听说都堂起兵对抗宁王,特意赶来相助。”

听说薛侃来了,守仁也没多想,吩咐:“叫他过来吧。”

片刻工夫,手下领着一个人进了舱。此刻的王守仁魂不守舍,连头也没抬,顺口说:“你坐吧。”

那人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阳明先生气色不好,想是着了风寒?学生这里有药,保证先生一吃就好。”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薛侃!守仁一愣,定睛看去,眼前坐着的竟是宁王的谋士刘养正!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不等说话,刘养正已经笑着说:“先生不要声张,在下今天是特意给阳明先生送一个宝贝来的。”

“你说什么?”

刘养正微微一笑:“先生在丰城遇上的事,都是王爷手下人的布置,本意也无心加害,只是想把先生接到南昌去,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心。想不到先生机警非常,我们没有得手,却意外惊扰了小夫人。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刘某对阳明先生的人品、学问、本事都十分敬佩,不敢为难先生的家小,特意把小夫人护送回来,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先生不要多心。”

刘养正这一句话真让王守仁喜出望外,原来杏儿还活着!

当然,刘养正内里是什么意思,守仁心里也清楚,可现在最要紧的是知道杏儿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让守仁高兴。

虽然和刘养正并无深交,守仁也觉得这个人还算正派,现在人家不顾危险专程把杏儿送到临江,也真有胆量。

再说,刘养正虽然说是把杏儿送回来了,可眼下根本不见杏儿的人影,守仁也知道刘养正并非等闲之辈,他这一套安排叫作“有恃无恐”,眼下这个人无非想用言语来说动自己,倒不至于有别的图谋,就说了声:“多谢了。”

果然,刘养正见守仁既没暴跳如雷也没大惊小怪,就微笑着说:“自从拜读了《传习录》之后,在下一心佩服阳明先生的学识,若有机会,真想拜先生为师,所以我今天冒昧地自称阳明子的学生,虽然言语唐突,也是一个‘诚意’。可惜你我见面的时候太少,今天难得有这个机缘,刘某想和阳明先生讲谈几句,可使得吗?”

刘养正冒着天大风险跑来,无非就是来“讲谈”的,不让他讲也不行。守仁干脆说:“先生请讲。”

刘养正看了王守仁一眼,笑着说:“阳明先生一定以为我家王爷这次起兵是在悖逆谋反吧?其实不然,当今天下并没有皇上,正德皇帝早已经退位了。”

想不到刘养正嘴里说出这么无聊混账的话来!守仁再也忍不住,直跳起来:“你这贼好大胆,竟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当真不要性命了吗?”

王守仁大发雷霆,刘养正却不畏惧:“先生少安毋躁,容刘某多说几句,若是说得没有道理,阳明先生大可以迎面啐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