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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跋扈犯上,已是重罪,如何还能立于朝堂?请陛下恩准臣下致仕。”

人,都有脾气,就算杨廷和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又最能忍辱负重,可他到底也是有脾气的。现在杨廷和不管不顾,冲着皇帝发起牢骚来了。只是这个牢骚发得婉转些、客气些,可话里全是责备皇帝的意思。

这一下朱厚照觉得左右为难。赶走杨廷和,他心里舍不得;顺着杨廷和,他又不肯。眼看君臣二人僵在了当场,朱厚照干脆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一言不发起身就走,把个内阁首辅扔在了御座底下。

这一天,杨廷和也像当年那位首辅李东阳一样,趴在御座下自己哭了一场,回府之后立刻写了奏章,请求致仕,从此大门紧闭,称病不出。

杨廷和送来的奏章朱厚照可以留中不发,可杨廷和称病不出,自己送到内阁的圣旨也无法拟旨,让朱厚照觉得十分尴尬,赶走杨廷和又舍不得,不制裁他,这个老头子又躲在家里不出来,存心和皇帝斗气。正在烦恼的时候,内阁元辅梁储求见,朱厚照觉得这大概是个台阶,赶紧召见了梁储。

一见皇帝的面,梁储立刻说:“陛下,臣以为江西宸濠叛乱,事情紧急,陛下应该尽快下旨减免江西当地钱粮,并条陈宽恤事宜,对遇害官员妥加优恤,奋勇之人重赏,至于叛贼,首恶务办,胁从者可从轻发落。有这道旨,当可安抚人心。”

梁储说的倒是有用的话,朱厚照点头答应。梁储又奏了几件不关痛痒的事,这才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首辅因病请求致仕,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发落?”

“既是有病,就在府里养病吧,致仕二字且不必提。”

其实梁储今天来,一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看他对杨廷和到底是什么态度,另外梁储也要劝皇帝不可自封什么“威武大将军”,尤其不能封江彬为“威武副将军”。不过梁储也是个谋略很深的人,知道自己不是杨廷和,在皇帝面前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如果和皇帝硬碰,准要吃亏,所以把弯子绕得很大,说了半天才转到主题。现在听皇上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舍不得让杨廷和离去,梁储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劝”了:“陛下,臣听说最近众臣推举南京吏部尚书刘春掌理诰敕,这个刘春正好是首辅的同乡,臣觉得陛下干脆就这件事下诏责备首辅,说他任用私人,然后命首辅致仕算了。”

梁储这句话说得极有意思,表面上好像是在给皇帝出主意整治杨廷和,其实暗里倒是在给朱厚照使绊子,让他在这件事里陷得更深,也更难下台。而且梁储对正德皇帝十分了解,知道以这个人的头脑,猜不出自己话里的深意,八成会上套子。

果然,听了梁储的话,朱厚照越发感到事情棘手。他本不想赶走杨廷和,暗里还希望梁储能帮着说几句话,把眼前的僵局打破,谁知梁储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竟是要赶走杨廷和的意思!这一来朱厚照更为难了。

眼看皇帝苦着脸不吭声,梁储知道皇帝已经被自己的话困住,劝谏的机会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改了口风:“其实首辅这些年在朝中处理政事,多有建树,众臣皆服,陛下也引为股肱。既然有这样忠诚能干的重臣辅国,陛下就应该信任首辅,凡遇大事应多和首辅商议才是。这次陛下御驾亲征,是一件大事,可陛下欲自领‘威武大将军’头衔,又任命江彬为‘威武副将军’,臣也觉得此事实在不妥,首辅以‘名不正言不顺’来劝陛下,也有道理,如今陛下尚未下诏,就此把这个话揭过不提,也就是了。”

到这时候朱厚照才弄懂梁储的意思,原来他想说的是和杨廷和一样的话!可刚才自己让这个老头子绕了半天,弄得很是被动,现在梁储说这些话,朱厚照一时无话可驳,半天说了一句:“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封江彬为‘威武副将军’之事作罢。”

眼看皇帝准了奏,梁储大喜过望,乐呵呵地叩头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