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中旬,王守仁在九江、赣州两地校阅军马之后回到了南昌。
这时候江西省内的水灾基本过去了,逃走的人们又回到城里,被大火烧毁的房屋开始翻盖,被水淹没的农田里又插上了秧苗。王守仁刚在巡抚衙门坐定,张永的干儿子——太监庞二喜又从南京赶来了。
好歹来的是这个人,守仁心里总算还踏实些,忙把庞二喜迎进衙门。庞二喜笑着说:“王大人,皇上有一道密旨,是传给王大人一个人的,咱们到书房里说吧。”守仁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把庞二喜让进书房,关了门,见左右无人,庞二喜才说:“皇上口谕:命江西巡抚王守仁重上《江西捷音疏》,速奏与朕闻,钦此。”
接了这道圣旨,王守仁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庞二喜见守仁跪着发呆,又问了一句:“王大人,皇上这道旨的意思你都明白吗?”
守仁明白,当然明白,皇上这道旨的意思是让自己把以前上的那道《江西捷音疏》扔在一边,重新写一道奏章,说这次江西平叛,消灭宁王,是正德皇帝带着他那些亲信宠臣亲统大军直下江南,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平灭反叛……
说真的,王守仁并不怎么看重这征剿宁王的功劳,就这么点儿东西,谁想争就给谁好了。可正德皇帝毕竟是一朝天子,怎么竟会无聊到这个程度?江彬、许泰这帮人也一个个都封了伯爵、当了大官了,真有必要这么无耻吗?
可王守仁也知道,正德皇帝让他写这道奏章,意思是要御驾回京了。只要他走了,江南的老百姓就算是解脱了。为了能把皇上赶紧送回北京城,守仁倒巴不得立刻把这些功劳都塞到皇帝手里去。
再说,守仁此时还惦记更要紧的事情:“公公,冀元亨现在怎么样了?”
想不到王守仁第一个念着的倒是他的学生,庞二喜心里暗暗点头,忙说:“这件事张公公帮着打听了,江彬害怕张公公把冀元亨的事直捅到皇上面前去,所以派人把冀元亨押到京城下了诏狱。”
“冀元亨被送到京城去了?”
“对。”
“这么说冀元亨已经不在江彬等人掌握之中,这个案子其实也挑明了,告冀元亨的罪状就是‘勾结宁王’……”
“可以这么说吧。”
守仁想了想,抬起头来:“这就好办了。江彬陷害冀元亨,原本是想害我,但本院现在掌着江西一省,江彬害不了我,冀元亨的案子已经捅了出来,锦衣卫又没有冀元亨的口供,如果本官这里上一道咨文,请刑部和都察院来审结冀元亨一案,江彬这些人就管不到这些事了。”
庞二喜没有守仁这样的头脑,可他也是个在宫里办事的老人了,把守仁的主意想了想,马上说:“王大人这个主意好。江彬不在京城,刑部若是审冀元亨一案,他们这伙人鞭长莫及。就算江彬想插手,张公公也会钳制他。冀元亨这个案子摆明是个冤案,一审必清。王大人就把咨文送上去吧,早一天把这位义士救出来,也是好事。”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太监把冀元亨这样的人称为“义士”。在王守仁听来真觉得心里暖烘烘的。送走庞二喜,回到书房立刻铺纸提笔写了一个咨文,为冀元亨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