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略想了想,笑着说:“王守仁确是有才,连朕都想用他,宁王说他‘可用’,这不稀奇。”
眼看这个皇帝真是比当年的正德皇帝精明十倍不止,反应之快让人惊讶,杨廷和心里有点儿紧张。可他要说的话非说不可:“臣还听说王守仁曾派手下一个叫冀元亨的学生私入宁王府邸与他密谋,另外宁王寿辰之日,王守仁也曾亲自从赣州赶往南昌拜寿,只是因为江上有风,误了一天,否则只怕就与宁王一起反了。”
“这个冀元亨何在?”
“已经死了。”
说了这句话,杨廷和也觉得是个破绽。所谓“死无对证”,拿死了的人说话,能起什么作用?悄悄抬头看去,果然见朱厚熜仰起脸来,皱着眉头,显然是不信。杨廷忙接着说:“臣还听说王守仁原本回南赣是想调集军马,和宁王一起谋反,可过吉安府之时,旁人告诉他,宁王并非谋事之辈,久后必败,又说宁王府里财富如山,王守仁动了贪念,这才转而调兵来攻宁王。又听说王守仁攻下南昌后纵兵大掠,杀人十万,将宁府财宝窃取一空,又纵火掩盖踪迹,这些财宝都被他转运回乡去了。”
半晌,朱厚熜缓缓地说:“若是如此就不该啦!杀人十万,这事必有无数人见了,还有宁府财宝,虽然偷着运走,也必有迹可查,待朕命锦衣卫查明之后,再定论吧。”
朱厚熜是个聪明透顶的人,早听出杨廷和所说句句都是诬陷。可正因为聪明,朱厚熜也猜出杨廷和专门来诬陷王守仁,必有缘故,只是这个缘故,首辅不愿意直说。
朱厚熜能从一个藩王世子变成君临天下的皇帝,杨廷和的拥立之功不可忽视。自从登极以来,朱厚熜对杨廷和十分器重,所以他虽然听出首辅是在陷害王守仁,却不能把这层纸挑破,无论如何都要给杨廷和留着脸面。
现在朱厚熜说要让锦衣卫去查实,这话模棱两可,既可以视为他不信任王守仁,也可以视为他在敲打杨廷和。事实上朱厚熜说这话既非不信,又非敲打,只是为自己争取时间,把事情考虑清楚。
朱厚熜虽然做了皇帝,可他却是藩王世子出身,根基总不那么稳固,需要有一批拥立之人,他的心里才能踏实。如今朝廷中拥立之功最大的就是杨廷和,所以朱厚熜总是尽量对杨廷和言听计从,借首辅的力量,打稳自己的根基。
另外杨廷和身为首辅,果然有才有德,堪称国之干城,自己登极以来,杨廷和所献之策都是极有用的,朱厚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笼络天下人心,坐稳奉天殿里的宝座,杨廷和功劳不小。
从这两条来算,那么朱厚熜就必须要对杨廷和“言听计从”,既然杨廷和不喜欢王守仁,那朱厚熜也就不该太喜欢这个人,不妨先不用他了。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朱厚熜又渐渐感觉到杨廷和有些跋扈。这位首辅为人固执孤倔,仗着是三朝重臣,又有功劳又有本事,在朝廷里根子又深,对朱厚熜不是十分敬重,有时候犯颜抵拗,让朱厚熜心里很不痛快。
这么说来,杨廷和的话要听,又不能全听。王守仁这个人可以先不用,但也不能扔在一边不理。
想到这儿,朱厚熜已经拿定了主意:对这个王守仁先不用;但该赏的军功,要赏。至于对王守仁论功行赏嘛,这是个笼络人心的事,朱厚熜觉得就不必让杨廷和知道了。
把事情都想透了,朱厚熜脸上带了几分笑容:“朕又想了想,王守仁毕竟是功臣,若去查他,也不妥。但首辅之言也有理,这样一个人也不适合重用。这样吧,且改任王守仁为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就不必上京了。”
杨廷和想要的就是这个,现在朱厚熜把他想要的全给他了,杨廷和大喜过望,赶紧谢恩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