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暖阁召对,杨廷和逆了龙鳞,皇帝对他做了脸色。很快就有御史言官嗅出味道,上奏弹劾杨廷和,言辞锋利,咄咄逼人。杨廷和不得已,只能和御史辩论起来。结果皇帝在旁冷冷地看着,显然是在借言官之手,杀杨廷和的威风。
杨廷和在朝廷里混了一辈子,什么不明白?回到府里琢磨了一夜,即上奏章请求致仕。但这时候嘉靖皇帝还没把杨廷和搞臭,要让他走了,倒说不清了,于是下旨安慰,不准首辅致仕。为了抚慰杨廷和,甚至做出姿态,把弹劾杨廷和的御史下狱论罪。
当然,也没论什么罪,做个样子罢了。
眼看皇帝要对自己下手,杨廷和身为臣子,毫无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称病在家,不入内阁办事。
眼看首辅站不住脚了,内阁两位元辅蒋冕、毛纪也都学着杨廷和的样子称病在家,不再入阁办公,一时间,朝政又陷入了僵局。
到这时候,嘉靖皇帝和内阁元辅们已经从共商国是,转入了互相较量。可朱厚熜毕竟是藩王世子入嗣的,在根基上不是那么扎实,年纪又轻,登极时间又短。内阁三位老臣都在朝多年,根深蒂固。如今三个老臣一起称病,倒让皇帝十分难堪,终于还是下旨慰问,杨廷和这才勉强入阁办公。
但到这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皇帝是要撤换这几个内阁老臣了。
现在,又到了小人们露出头来的时候了。
那个已经被赶到南京去做刑部主事的张璁,在南京遇上了同样正在充任刑部主事的江西人桂萼,俩人立刻结成一党,又瞧准了机会开始上疏奏请再议“大礼”,以朱厚熜的生父兴献帝为“皇考”。眼看是个机会,湖广巡抚席书和吏部员外郎方献夫也赶紧出来表态,一起支持皇帝。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朱厚熜的势力渐渐滋长,他已经用不着再给内阁留什么脸面了。
嘉靖三年二月,已经再也混不下去的内阁首辅杨廷和再次上奏请求致仕,嘉靖皇帝立刻接受,把这个为官四十六年,入阁前后十八载的老臣赶出了京城。
杨廷和一走,内阁立刻失势,张璁、桂萼等人上疏请求议礼。这时候多数朝臣仍然反对议礼,可嘉靖皇帝既然连杨廷和的面子也不给,又哪会顾及别人的面子,对反对的臣子一律罚俸!
眼看着斗不过皇帝了,臣子们只好认输,答应给嘉靖皇帝的生父兴献帝的尊号里加一个“皇”字,变成兴献皇帝。
可惜,此时朱厚熜的要求已经不止于此了。他现在要奉自己的父亲为正统,把孝宗皇帝、武宗皇帝踢到一旁去。
于是还在南京当着刑部主事的张璁立刻又上奏折,说:“今之加称,不在皇与不皇,实在考与不考!”朱厚熜龙颜大悦,立刻命张璁、桂萼、席书进京,准备让他们和方献夫等人结成一党,对抗那些反对议礼的朝臣。
到这时候,嘉靖皇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要用张璁、桂萼、席书这几个人替换内阁重臣。于是再次召见阁臣,商议“大礼”。此时已经成了首辅的蒋冕仍然坚决不肯,礼部尚书汪俊也上奏力谏。嘉靖皇帝立刻下旨罢了汪俊的官,由席书接任礼部尚书,之后又罢了蒋冕,把这个刚接任的首辅逐出京城。
嘉靖三年六月,张璁、桂萼回到京城,结果又传出消息,说朝中旧臣们要私下打死张璁、桂萼这几个人。消息一传出来,嘉靖皇帝立刻绕过内阁降下一道内旨,直接升任张璁、桂萼为翰林学士,方献夫升任侍讲学士。
到现在,朱厚熜父亲的尊号已经变成了“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母亲兴国太后为“本生母章圣皇太后”。只要再想办法把那多余的“本生”两个字去掉,朱厚熜就可以让自己的亲生父亲挤进祖庙,把孝宗皇帝朱祐樘扔到一边儿,以自己的亲生父亲为正统奉祭了。
年轻的嘉靖皇帝已经成熟了,搞臭打倒,暗中授意,破格提拔,直降内旨……这一套皇帝收拾臣子的手段,他都已经学会了,只差最后一条他还没学到手——也可能已经学到手了,只是还没机会使出来,那就是:出动锦衣卫,对大臣一体清算,格打捕杀。
很快,张璁、桂萼二人又上奏章,找出理由驳斥“本生”二字。嘉靖皇帝立刻以此奏为由,命内阁大学士毛纪删去册文中“本生”二字。毛纪仍然不肯答应,朱厚熜大怒,厉声呵斥毛纪:“‘君父’二字是纲常大理,万古不异!你等眼里无君,还想让朕也没有父亲吗?”随即下诏命群臣到左顺门,宣诏为自己的生母章圣皇太后去“本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