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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四句教付与后学子,招抚计救出眼前人(1 / 2)

(一)

且说王守仁自有了家室得了儿子,早把世俗心都放下了,一心只在山阴的阳明书院里讲学,渐渐把天下大事都忘到脑后了。

此时已是嘉靖六年,新皇登极的第七个年头了。七年了,皇帝再也没给守仁下过任何旨意,显然是把这个人忘了。

守仁忘了朝廷,皇帝又忘了守仁,两两相忘,互无遗欠,是世上最好、最妥当的一件事。

可谁也想不到,嘉靖六年五月,朝廷忽然来了旨意,命王守仁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前往广西去平定思恩、田州两地的叛乱。

知道了这事,杏儿赶紧来问他的意思,守仁并没有别的话,只有两个字:不去。

这道圣旨本身就来得糊涂。眼下王守仁既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格局,也不知道思恩、田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年老多病,儿子又小,对朝廷的心也早就灰了,接旨当天就写了奏章,称病不出。

这一次守仁称病,是身体真的不好;不出,也是铁了心不肯再出山了。拿定这个主意,也就万事想开,只管在家过轻闲日子。哪知又过了一个多月,老朋友黄绾忽然到访。

黄绾这个人非常精明,以前因为一步棋没走准,在朝廷中失了势,可他很快又搭上了靠争大礼而新近得宠的张璁这条线,如今已被授了光禄寺少卿,准备进京就职,临进京之前来拜会守仁,顺便看看自己的妹子和还不满周岁的小外甥。

当年收杏儿做义妹,黄绾是想从中捞些好处的,可到现在也没弄到什么现成的好处。不过眼下他来看守仁,倒是因为张璁的一句托付。

眼下张璁已经做了都察院的都御史,离着入阁拜相只有一步之遥,可张璁这个人资历太浅,又是靠着争大礼爬上来的,朝廷里除了嘉靖皇帝之外,谁都瞧不起他。现在张璁快入阁了,他急着做的是两件事:一是尽量给自己弄些功劳;二是尽可能拉几个亲信。

说到功劳,最大莫过于军功。要立军功,眼下最好就是去平定广西地方的叛乱,而朝廷这班臣子中最会打仗、又能和他张璁拉上些关系的,就是王守仁。原因倒也简单,张璁和王守仁是浙江同乡,早年张璁在家乡办过一个“罗峰书院”,招过一批学生,因为讲学的关系,那时候还不名一文的他曾经巴结过已成宗师的王守仁,俩人有过“交往”。

当然,这些交往并没给张璁带来什么好处。可如今张璁想靠这点儿关系,实实在在地塞给王守仁一些“好处”,要是守仁识相,张璁倒愿意把他拉过来。

因为王守仁是黄绾的恩师,守仁的另一个学生方献夫也正因为争大礼一事得宠,暗中和张璁来往密切。眼下张璁和早年一起争大礼的桂萼争宠,又和新成为内阁首辅的杨一清有纠葛,正想拉住方献夫、黄绾这些人,好和桂萼争斗,如果能把王守仁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也拉过来,对张璁大有好处。

所以张璁再三想办法,在皇帝面前保举王守仁到广西去平叛。好容易请下旨来,谁想守仁竟一口回绝,不肯出山。没办法,张璁只好请黄绾帮忙说合。

帮人说合,这是黄绾最喜欢干的事,而且他也最精于此道,在守仁屋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三说两说,竟把守仁的心思给说活动了。

最后,守仁竟是答应了黄绾,愿意去出任两广巡抚,帮着皇帝和张璁打这一仗。只有一个条件,自己到任之前,皇上务必把前任巡抚、眼下正在广西集结兵马准备大杀一场的姚镆调开。

姚镆不走,守仁不去;姚镆一走,守仁即刻就去广西。

送走了黄绾,守仁才想着把事和杏儿说说。可自己和杏儿成亲时间也不长,儿子还这么小,这时候自己远赴广西上任,这一走怕又是一两年光景,守仁心里怎么放得下?以前杏儿没有名分,只是身边的人,走到哪里都可以带着,可现在她是正室,是新建伯府的诰命,反而不能和自己一起出征了。

想到这儿,守仁真是满心舍不得。可眼下自己办的是大事,又不得不把家事私情放在一边,看来只能先想些话劝劝杏儿了。

守仁进来的时候杏儿正在做针线,见他回来了,就问:“你和大哥都说什么呢?怎么聊到这会儿。”

杏儿嘴里的“大哥”指的是黄绾,守仁现在要说的也是这个:“他跟我说了说朝廷里的是非,还有广西那边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听守仁说“没什么要紧”,杏儿也就不想多问了。可守仁这话里其实有意思。犹豫了半天,在杏儿身边坐下:“我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守仁要跟杏儿说这些事,倒不是杏儿爱听,只是王守仁心里这些话,除了杏儿,不能说给天下任何一个人听。若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放在自己心里,他又憋得慌。好在杏儿温厚体贴,不嫌他烦。守仁就这么一路唠叨开了。

“你知道广西是个偏远贫穷的省份吧?那里有很多地方都住着土人,所以设了不少土司。其中有思恩、田州两府,是广西地面上的两个土知府,那里的知府是世袭的,也就是土司官。田州有个土司叫岑溥,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岑猇,一个叫岑猛。后来这个岑猇跟父亲岑溥攻杀,硬是杀了父亲,结果他手下两个头目李蛮、黄骥又把岑猇杀了。”

守仁这几句话说了一堆人名,又是打打杀杀的,杏儿一点儿也不爱听,手里继续做着针线,嘴里随便“嗯”了两声。守仁又接着说:“夺了田州之后,李蛮和黄骥又打了一仗,结果李蛮独霸了田州,黄骥带着少主岑猛逃到了思恩州。这思恩州的土司知府叫岑濬,和岑猛是亲戚,黄骥带着岑猛逃到这里,自然是想借思恩的兵马回去攻打田州,想不到兵马没借到,岑猛倒被扣留在思恩了。这时候朝廷看不过,赶走了李蛮,仍然让岑猛回田州做知府,岑濬一开始不放他走,后来才勉强把岑猛放回去,可不久这个岑濬趁着田州空虚,发兵来打,夺了田州,岑猛只好逃走。

“眼看思恩土司攻打田州,朝廷大怒,发兵来攻,结果杀了岑濬,平了思恩、田州两府,撤掉了原来的土司,改派朝廷官员为知府,管理思恩和田州两府。那个被赶跑的岑猛也因为太无能,被朝廷降职为福建平海卫千户。但后来又怕土司尽撤,当地动乱,就把岑猛任命为田州府同知,让他兼领府事。这么一来岑猛其实又当上了田州的土司。后来他又率军帮着朝廷打仗,立了功,升了‘田州府指挥同知’。可这个岑猛一直想恢复祖宗基业,其中田州治下原有一个泗城,后来被旁边的土司割走了,岑猛就派兵连番攻打,想把祖宗之地夺回来,结果为这事惹怒了朝廷,派都御史姚镆率大军八万攻打田州。”

守仁这里说了半天,杏儿一句也没听懂,只是一声一声随便答应着。

可男人就像个小孩子,心里有了故事一定要讲出来,而这故事又不能讲给别人听。眼看杏儿不感兴趣,守仁只好提高了声音:“要紧的地方就在这里。”

听说“要紧”,杏儿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