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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苏学士迎娶二十七娘(2 / 2)

丈夫答应了,二十七娘果真闭上了眼睛。苏轼睁大两眼看着枕边人甜美的睡相,鼻中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正在心猿意马,二十七娘又睁开眼:“我睡不着。”

此时此刻苏轼也只有刚才那句话:“那怎么办?”

二十七娘皱起眉头使劲想了半天才说:“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什么?”

苏轼这一问乃是惊讶,可二十七娘被家里人宠惯了,却以为丈夫是问她“讲什么故事”,笑着说:“就讲个闹鬼的故事吧。”

新婚之夜,新夫人睡不着,逼着丈夫讲个鬼故事听,这也算是个新鲜事儿。

苏学士偏就喜欢二十七娘这份娇憨单纯,觉得夫人的要求理所当然,这故事不讲倒不妥,想了半天,编出一个故事来:“我刚到凤翔做官的时候住在知府大人隔壁,刚住进去就有仆人说:‘这宅子闹鬼!’我听了也不信。哪知过了几天,全家人正在堂屋里吃饭,迈儿忽然指着门口说:‘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进来了!’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就没管它。一会迈儿又说:‘这个穿黑衣服的人进里屋去了!’我们也只当孩子说瞎话玩儿,都不当真。哪知里屋有人尖叫一声,赶过来一看,有个仆人倒在地上晕过去了,赶紧扶起来灌了一碗热汤,半天这仆人才醒过来,一开口说得全是鬼话。”说到这儿,苏学士故意尖起嗓子学女人的腔调,“‘我是这屋里的鬼,你们怎么敢随便搬到我家里住!’”

二十七娘胆子本来就小,黑漆漆的**听丈夫学这“鬼话”,吓得浑身一紧,背后直冒冷气,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屋里似的,也不敢往黑暗处看,面对面隐约能看清苏轼的脸目,就只管两眼望着丈夫,说出话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后来呢?”

这种时候苏学士自然要当男子汉,故意提高了嗓门儿:“我这个人阳间不怕恶人,阴间不怕恶鬼,见这个鬼在这儿耍蛮横,就斥骂她说:‘阳间是人住的地方,做鬼的应该留在九泉之下,你敢跑到宅子里来闹,看我找个法师捉你!’”

有丈夫说大话撑腰,二十七娘也不像刚才那么怕了,又问:“鬼怎么说?”

苏轼笑道:“这世上神鬼都怕恶人。见我不怕,那鬼也不敢猖狂了,就跟我说:‘这屋子一百年前是我住的,你想住在这里也不难,请几个和尚做一场大法事,我就准你住在此地,不来骚扰你了。’我一听这家伙居然不识趣,还想讹我,就说:‘这屋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这是官府的房子,我因为做了官才能住在此地,你想骚扰我就尽管来,可我也告诉你,下次再碰上了,我就用知府的官印打你,看你受不受得住!’”

听丈夫说要用官印打鬼,二十七娘倒不解了:“为什么用官印打她?”

苏轼半真半假地解释道:“神有法术,鬼有魅术,人有活气,各自都是有神通的,所以神仙法宝可以治人,人间官府的印信也能制鬼。”

鬼说的话苏学士不信,苏学士说的“鬼话”夫人倒全信了,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苏学士又说:“那鬼本来就心虚,被我一吓更害怕了,就说:‘大人不要打我,我不闹了。’我一想,鬼光是不闹还不行,一定要把她赶出去,就说:‘你是鬼,这屋子不是你能住的,赶紧离开这里。’鬼就说:‘你给我办一桌酒席,我吃喝以后就走了。’我一听,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就说:‘不给!’那鬼想了半天又说,‘只给一碗肉一碗酒也行。’我说:‘酒肉也不给你!’鬼又说:‘我活着是个可怜人,死后也没人祭祀,大人给我烧一串纸钱吧,得了纸钱我就走。’我一想,这家伙跑到我家里来害人,还想要我的纸钱?就说:‘纸钱也不给你,再不走我要请人来捉你了!’那鬼实在没办法,就求我说:‘大人给我一碗凉水喝也好。’”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我一看这个鬼东西这么可怜,又会磨人,算了,给她一碗水喝吧。就叫人到外面水缸里淘了一碗凉水给被附身的仆人喝了,一会儿功夫仆人醒了,后来那鬼再也没来过。”

听了这个故事二十七娘掩着嘴笑得不停,半天又问:“为什么一家子只有迈儿看见这个鬼呢?”

苏轼圆谎的本事倒也厉害,眼也不眨就说:“鬼这东西一般人看不见,小孩子眼睛干净,才能看见。”说到这儿,抬起身凑到夫人耳边低声问道:“我问你,刚才是哪个‘鬼’扯我的胡子?”

二十七娘吃吃地笑,把脸半埋进被头里轻声说:“谁让你把呼噜打得山响,我睡不着。”黑暗中只觉丈夫的身子向这边挤过来,躲无处躲,低低说了声:“你慢些……”之后再无声音了。

王氏二十七娘名闰之,字季璋,是王弗夫人的堂叔进士王介家最小的女儿,知书识礼,从小被家人宠爱,心地纯善,娇憨胆怯,不经世事。

小时候二十七娘就听说堂姐嫁给一个能诗善文的大才子,十一岁那年意外与苏轼相见于河岸,这胆怯的丫头忽然生出一份勇气来,居然当面向苏轼讨诗,也真得了一首,读罢芳心暗动,从此就把苏子瞻的影子印在了心里。

二十七娘也知道这苏才子是自己的姐夫,不该存什么妄想,可到十五岁,家里开始有媒人登门,二十七娘却是东不肯西不愿,前后拖了两年,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堂姐王弗病故了!二十七娘心里又有了念想。不久京师有信来,伯父王方拿着信神神秘秘找父亲商量,这丫头心里便有觉察,哪知此事竟无结果,悄悄打听才知道,苏轼那里竟拒绝了!二十七娘毫无办法,暗中垂泪而已。

又过了一年,苏洵病故,苏轼兄弟二人回到眉山,王家也打听到苏子瞻仍孑然一身,二十七娘刚冷掉的心顿时热了起来,日盼夜盼,终于盼到苏轼丧期满了,也顾不得害羞,就把话儿悄悄递给母亲,请伯父、哥哥去为自己说媒,这次到底把亲事说成了。

与苏才子的婚事定了,二十七娘心里除了高兴,再没什么可想了。

二十七娘这一辈子活得简单极了,她的整个人生从始至终只有“苏子瞻”三个字,其他一律不看,不听,不问,不想。对二十七娘来说这简单的人生快活无比,虽然二十七娘仅活了四十五岁,可对她来说,这四十五年的人生无时不快乐,无事不满足。世人中比二十七娘活得更快乐的人,实在不多。

对苏学士而言,娶了二十七娘就像掉进了蜜罐子。只有一件:苏学士自己是个孩子,说话办事常要闯祸,以前夫人王弗能管他,能说他,这“孩子”虽然小错不断,却没犯过大错。如今苏学士娶了个比他更小的“小小孩儿”,后来他再犯错就没人能管、也没人能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