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船遇风可能有性命之虞,但作者却联想到“活在水上,死在水上”的越人,作者想到早年间自己得到重用的经历,如同越人与蛟龙搏斗,即使有危险也能相安无事,反观后来的处境,更显出无奈与悲凉。
上边我说在家乡就只怕坐小船遇风,可是如今又似乎翻船并不在乎,那么这风也不怎么可畏了。其实这并不尽然。风总还是可怕的,不过水乡的人既要以船为车,就不大顾得淹死与否,所以看得不严重罢了。除此以外,风在绍兴就不见得有什么讨人嫌的地方,因为它并不扬尘,街上以至门内院子里都是石板,刮上一天风也吹不起尘土来,白天只听得邻家的淡竹林的摩戛声,夜里北面楼窗的板门格答格答的作响,表示风的力量。小时候熟习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倒还觉得有点有趣。后来离开家乡,在东京随后在北京居住,才感觉对于风的不喜欢。5本乡三处的住宅都有板廊,夏天总是那么沙泥粒屑,便是给风刮来的,赤脚踏上去觉得很不愉快,桌子上也是如此,伸纸摊书之前非得用手摸一下不可,这种经验在北京还是继续着,所以成了习惯,就是在不刮风的日子也会这样做。北京还有那种蒙古风,仿佛与南边的所谓落黄沙相似,刮得满地满屋的黄土,这土又是特别的细,不但无孔不入,便是用本地高丽纸糊好的门窗格子也挡不住,似乎能够从那帘纹的地方穿透过去。平常大风的时候,空中呼呼有声,古人云:春风狂似虎,或者也把风声说在内,听了觉得不很愉快。古诗有云,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这萧萧的声音我却是欢喜,在北京所听的风声中要算是最好的。6在前院的绿门外边,西边种了一棵柏树,东边种了一棵白杨,或者严格的说是青杨,如今十足过了廿五个年头,柏树才只拱把,白杨却已长得合抱了。前者是常青树,冬天看了也好看,后者每年落叶,到得春季长出成千万的碧绿大叶,整天的在摇动着,书本上说它无风自摇,其实也有微风,不过别的树叶子尚未吹动,白杨叶柄特别细,所以就颤动起来了。戊寅以前老友饼斋常来寒斋夜谈,听见墙外瑟瑟之声,辄惊问曰,下雨了吧,但不等回答,立即省悟,又为白杨所骗了。戊寅春初饼斋下世,以后不复有深夜谈天的事,但白杨的风声还是照旧可听,从窗里望见一大片的绿叶也觉得很好看。关于风的话现在可说的就只是这一点,大概风如不如水在一起这固无可畏,却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5对比
作者将绍兴的风和东京、北京的风进行对比,离开家乡“才感觉对风的不喜欢”,作者娓娓道来儿时的亲切记忆,反映出作者对家乡的眷恋。
6借物抒情
虽然“白杨多悲风”,作者却“欢喜”这种声音,相比于柏树四季常青,白杨则要经历冬天落叶的过程。作者在此处将自己与白杨联系在一起,落叶的白杨如同走向颓势的自己;而因微风便开始颤动的样子,也如同作者一般,在政治风波的影响下无法再岿然不动了。
阅读赏析
周作人,中国现代著名散文家、文学理论家、评论家、诗人、翻译家、思想家,中国民俗学开拓人,新文化运动的杰出代表。是鲁迅(周树人)之弟,周建人之兄。
周作人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后世对他的批判主要在于他在“七七事变”后“落水”出任伪职,成为日伪政府的傀儡。《风的话》写于1945年5月,正是日本侵略者投降前夕。周作人经历了许多政治风波后,逐渐感到末日将近,曾在日伪政府里担任高官的自己,也将面临愈加猛烈的“风”的吹刮,文中对“风”的多次哀叹,都是作者尴尬处境下无奈和哀伤的侧面表达。在这样的写作背景下理解本篇文章的语言和情感,我们将更清晰地发现其中诸多意象均有鲜明的隐喻意义,周作人对北京的风的不喜欢,本质上是对在北京面对的压力和舆论的排斥。虽然后世对周作人褒贬不一,但从本文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他在叙事和意象建构方面的杰出技巧,正如舒芜先生在《周作人后期散文的审美世界》中所说:“周作人的小品文的真正大成就,还是在他的后期,甚至包括他附敌以后的部分作品,这是今天应该冷静地承认的。”
阅读延伸
1.结合前后文和作者的生平,分析文章中的“风”“船”“白杨”等意象分别代表或隐喻了什么内容?
2.本文中作者写了各种各样的风,它们分别有怎样的特征?有怎样的象征意义?
3.结合全文,分析作者在本文中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