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巴杰骑马过来时,奥古斯塔斯正在前廊上坐等良机。等待时机是他对杰克的友好表示,因为杰克·斯普恩经过长途跋涉,而且在路上担惊受怕,不敢去找女人。杰克是那种性欲冲动整年不衰的人,考尔非常讨厌这种事,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性欲冲动过。奥古斯塔斯虽然也性欲旺盛,但正如他常说的那样,他可不打算把自己变成牲畜。
威尔巴杰的到来确实出人意料。他的那匹黑马一路快跑到前廊,把两头猪也惊醒了,对着马直哼哼。
威尔巴杰羡慕地看着奥古斯塔斯的酒罐。“天哪,我敢打赌你喝的不是柿子汁。”他说,“但愿我也能过清闲日子。”
“如果你打算下马,又不吓着我的猪,就欢迎你来喝点儿。”奥古斯塔斯说,“别忙着自我介绍。”
那头小猪站起来,从累得连动也不愿动的黑马肚子底下钻了过去。这使威尔巴杰大吃一惊。事实上,连奥古斯塔斯自己也感到愕然。虽然小猪的行动一向难以预料,但还从未有过这种举动。
“我猜这就是你们不肯出租的那头猪吧。”威尔巴杰说。
“要是我把那匹母马骑来,它准会把它踢出去老远,你就得到处去寻找腌肉了。”
“那头猪一直在睡觉。”奥古斯塔斯说,“我想它醒着的时候一定没有料到那儿会站着一匹马。”
“你是谁,考尔还是麦克克里?”威尔巴杰问道。他不想再谈论猪的事了。
“我是麦克克里。”奥古斯塔斯说,“考尔可受不了这么多无聊话。”
“不能怪他。”威尔巴杰说,“我叫威尔巴杰。”
这时,考尔从屋里走了出来。那块咬伤已使他疼了一整天,他正用仙人掌汁液为自己炮制膏药。这颇费时间,所以他回来得早了些。
他到走廊时,一个小个子骑着匹灰马从房后绕了过来。
“嘿,不知不觉你们就把我们包围了。”奥古斯塔斯说,“衬衣后摆还在外边露着的那位就是考尔队长。”
“我叫威尔巴杰,”威尔巴杰说,“这是我的手下人鸡仔。”
“请下马吧。”考尔说。
“好哇,可是,”威尔巴杰说,“如果马上就要再爬上来,下去干吗?白费劲。听说你们卖马。”
“卖。”考尔说,“也卖牛。”
“别跟我提牛,”威尔巴杰说,“我有三千头牛,这就准备上路。我需要的是能骑的马。”
“牛不能驯来当马骑,真是一大憾事。”奥古斯塔斯说。
他刚想到这一点,于是便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考尔和威尔巴杰看着他,以为他犯了精神病。
“你觉得遗憾,”威尔巴杰说,“可我说这是恩典。是你写的那块牌子吧?”
“正是。”奥古斯塔斯说,“想让我给你写一块吗?”
“不。我还没打算办疗养院呢。”威尔巴杰说,“我可从来没想到,在得克萨斯的这个地方能读到拉丁文,想必教育是大普及了。”
“没有马,你怎么弄到那么一大群牛的?”考尔问,他想把话题拉回买卖上来。
“啊,这个嘛,我只是驯了一帮长腿兔子,叫它们把牛从树丛里轰出来。”威尔巴杰有些烦躁地说。
“我实话实说吧,一帮浑蛋墨西哥人偷了我们的马。”他补充说,“听说你们这些人当保安队员的时候把所有的墨西哥盗马贼都吊死了,看来你们漏掉了几个。”
“哈,对啦,我们把他们统统吊死了,一个不剩。”奥古斯塔斯说。他发现这位来访者也是个好抬杠的人,心里很高兴。“偷你马的那些人肯定是新的一代,我们概不负责。”
“扯淡。”威尔巴杰说,“我现在偏偏要负责这三千头牛和十一个人。要是能买到四十匹好马,那我就高兴了。能卖给我吗?”
“明天日出时我们会有一百匹。”考尔说。奥古斯塔斯的健谈有一个好处——常常能为考尔制订计划提供一点儿时间。
“我可没打算在这儿过夜。”威尔巴杰说,“反正我要不了一百匹,连五十匹也不要。今天下午我能买几匹?”
奥古斯塔斯从衣兜里摸出那块怀表,眯着眼瞧了瞧。
“啊,我们不卖马了。”他说,“下班了。”
威尔巴杰猛地跳下马,机械地把马肚带松开一两扣,让马呼吸放松些。
“我压根儿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他说,“从没听说一个车马出租店大白天就关门。”
“啊,车马店并不关门,”奥古斯塔斯说,“住人住马都可以。下班的只是卖马这部分。”
威尔巴杰走上前廊。“那个酒罐要是出租的话,我想租来喝一点儿。”他说,“恐怕这个罐子是这个镇上唯一还开着门的东西了。”
“不仅开着,还不要钱。”奥古斯塔斯说着,把酒罐递了过去。
威尔巴杰喝酒时,奥古斯塔斯望着考尔。即使他们有了上墨西哥去的计划,考尔说出一百匹马那句话,在他看来胆子也够大的。他们最近几趟主要是偷牛,有时遇上几匹马就混到牛群里一同赶回来,但每次也多不过十一二匹。到什么地方去弄那九十匹?奥古斯塔斯不得而知。
“镇上有妓女吗?”鸡仔骑在马上问。这句话使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威尔巴杰对此极为不满。
“放规矩点儿,鸡仔。”他说,“在自己人中间说是一回事,在我正跟这些先生谈买卖时说,可是另一回事。”
“可是那些人不告诉我。”鸡仔有点儿抱怨地说。
“那是因为他们怕上帝。”奥古斯塔斯说,“你永远不会看见他们和耶洗别(5)在一起的。”
“她叫那个名字吗?”鸡仔问,“不像是我听说的那个名字。”
“他从来就不会克制自己。”威尔巴杰说,“请多多原谅。”
“管不住嘴可不行。”奥古斯塔斯和气地说。
“马——”威尔巴杰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这个买卖要吹了,真让人丧气。我希望天亮前赶回去。牛群待的地方不好,如果不快点儿回去,蚊子就会把我吃了。如果你能卖给我一些马,让我勉强上路,我往北去,沿路可以再买些。”
“太冒险了。”考尔说。
“我知道冒险——不冒险又怎么办?”威尔巴杰说,“今天下午能卖给我几匹?”
考尔对这种旁敲侧击的打探厌倦了。“三匹。”他说。
“今天下午三匹,明天一百匹。”威尔巴杰说,“你肯定知道谁有大批马卖。但愿我也知道。”
“他主要卖给我们,”奥古斯塔斯说,“我们不在乎钱。”
威尔巴杰把酒罐递了回去。“你们还不在乎时间。”他说。
“可我在乎。咱们现在去找那个人,行吗?”
考尔摇摇头:“得明天。”
威尔巴杰点了点头,好像他已料到这一回答。“那好,”他说,“只要你给我留有余地,怎么着都好说。”
他朝黑马走去,紧了紧马肚带,翻身上了马。
“你们总不至于让我失望吧?”他说,“我要是失望了,就会像公火鸡一样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们从不食言。”考尔说,“日出的时候有你的四十匹马,三十五块钱一匹。”
“我们到时就来取。”威尔巴杰说,“你们不用去找我们。”
“等等,”考尔说,“你的马有什么记号?有记号吗?”
“有。”威尔巴杰说,“左屁股上烙着‘HIC’。”
“你的马全都上掌了吗?”考尔问。
“全有掌。”威尔巴杰说,“碰到就带回来。”
“‘HIC’代表什么?”奥古斯塔斯问。
“嘿,是拉丁文,”威尔巴杰说,“比你那块牌子上的还容易呢。”
“啊,”奥古斯塔斯说,“在哪儿学的拉丁文?”
“耶鲁大学。”说完,威尔巴杰便与鸡仔催马离去了。
“我看他在撒谎,”奥古斯塔斯说,“一个上过耶鲁大学的人没有必要靠贩牛过日子。”
“那可说不准,”考尔说,“也许家里破产了,也许想过过户外生活。”
奥古斯塔斯将信将疑。镇上有人比他受的教育还高,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难住你了,是吗?”考尔说,“连那么个短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哈哈,是‘打嗝儿’的缩写。”奥古斯塔斯大大咧咧地说,“你要是问我,我就对你说,把那个词烙在马身上最荒唐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