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早在运酒船停泊之前,爱尔迈拉就知道大刺猬迟早要找她的麻烦。此人从未接近过她,也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话。但是,每当她从小窝篷出来,坐在船尾看水时,她都能感到他在盯着她看。他们将酒桶装上篷车,越过草原去本特堡时,她坐上哪辆车,他的目光便跟到哪辆车上。

她想,也许是她瘦小的身材引起了大刺猬的兴趣吧。她从前有过这种麻烦,大个子男人喜欢她就是因为她个子小。大刺猬的块头比那个迫使她投奔七月的野牛猎人的还大。

黄昏时分,福勒有时来给她送吃的,他会坐下来与她聊上一会儿。他的脸上有道疤,从鼻子上边经过嘴唇,一直延伸到胡子里。他样子粗野,但眼神比较柔和。

“这种走私酒的买卖越来越干不下去了,”一天晚上,他说,“原来印第安人接了酒后往各处运,但现在白人把这一带的印第安人都圈起来了。我可能要往北走。”

“北边城市多吗?”她问道。她想起迪曾说他要去北边。迪就喜欢享受,诸如去旅店、理发馆等地方。有一次,她主动给他剪了个头,结果剪得一团糟。迪那次态度虽然挺好,但他的确告诉她,还是找理发匠更好。他对外表极为讲究。

“有奥加拉拉,”福勒说,“在普拉特河上。蒙大拿也有些城市,可是都太远了。”

大刺猬声音浑厚,即使在篷车隆隆的响声里,她有时也能听到他与别人谈话的声音。他穿一件野牛皮衣,很少脱下来,天气很热时也一样穿着。

一天早晨,发生了一阵大**。晨雾刚刚开始消散,值班岗哨说他看见山岗上有六个印第安人。报告人很年轻,他显得十分紧张。印第安人一直没有再出现。白天,三头野牛被惊动了,他们打死了其中一头。当晚,福勒给爱尔迈拉送来了据说最好吃的部位——几块牛肝和牛舌。

他们一直在谈论本特堡,爱尔迈拉还以为那是座城市,其实那里只零星地坐落着几间房子,全部破旧不堪。那里只有一个女人,还是个疯子。她是一个铁匠的老婆,因为五个孩子相继死去,就疯了。她终日在一张椅子上坐着,不与任何人交谈。

福勒尽力安排好爱尔迈拉的住所——他让酒商为她安排了一间小屋。其实那仅仅是一间又小又脏的屋子,在一间堆放野牛皮的仓库旁边,牛皮的臭味比在河上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糟糕。她那间小屋里还满是从牛皮上冒出来的跳蚤,她总在不停地挠痒。

这个堡虽说看上去不怎么好,但很繁忙,南来北往的人骑着马路过这里。看着这一情景,爱尔迈拉多么希望她是个男人,这样她便可以买匹马,骑上走人。人们不来打扰她,但只要她一出来,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望着她。有几个野性十足的墨西哥人比那些野牛猎人更使她害怕。

挠了一周痒,她开始感到乘运酒船这件事办得相当不妥。在史密斯堡时,她要离开的愿望压倒了一切,离开史密斯堡那天,她感到自己的生死都取决于她当天是否能离开那里——她真怕七月会突然回家。

离开史密斯堡,她并不后悔,但在一个像本特堡这样糟的地方落脚,是她始料不及的。在那些牛集镇,至少有驿车常来常往,你若不喜欢道奇,随时可去阿比林。但是,没有驿车到本特堡来,这里只有一条车道,没多远便消失在广袤空旷的草原上。

虽然还没有人跟她捣乱,但本特堡的人看上去都相当粗野。“他们认为你不值得他们来抢。”福勒说。她不知道他的话是否真实。有几个墨西哥人,看样子如果他们的情绪上来,会干出比抢劫更坏的勾当。有一次,她在那间小房子外的棚子都拔出了刀,立即像屠夫一样厮打起来。紧接着他们的衣服便血迹斑斑了。不过,刀伤显然不重,因为打了一会儿,他们就停了手,一同回去赌上了。

福勒说有一队猎人要往北走,他们可以把她带走,但是一周已经过去,还没有见到猎人。后来有一天,福勒给她送食物时,怯怯地瞅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而不愿说。

“大刺猬想和你结婚。”他以略带歉意的口吻说。

“嗯,我已经结婚了。”她说。

“要是他只跟你暂时结婚呢?”福勒问道。

“结婚就是暂时的。”爱尔迈拉说,“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问?”

“大刺猬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福勒说。

“我听过他说话,”她说,“他总对男人说话。”

福勒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什么。爱尔迈拉很生气,有人想娶她,她可真的进退两难了。有人刚往仓库里扔了一张新剥下来的野牛皮,坐在棚子底下就能听见苍蝇的嗡嗡声。

“你要是嫁给他,他会带你去奥加拉拉。”福勒说,“你可以考虑考虑。他不像别的人那么坏。”

“你怎么知道?”她问,“你又没有跟他结过婚。”

福勒耸了耸肩膀。“恐怕你也只能把赌注压在他身上了。”他说,“我下星期就要回河下游去,有两个运皮子的人去堪萨斯,他们也可以带上你,但路上肯定很艰苦,你要一路闻皮子味。另外,运皮子的人很粗鲁。”他说,“我想大刺猬会待你很好。”

“我不想去堪萨斯,”她说,“我到过堪萨斯。”

她不能去堪萨斯的原因是,她怀孕了,并且日益明显。对这样的事,有的酒吧不怎么在乎。不过,只要有身孕,找工作总归是困难的。另外,她不想再干那种工作了。她想念迪,迪不会在乎她怀孕的。

大刺猬开始盯着她,一盯就是几个小时。他并不假装在赌博或干别的什么事,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她坐在一块阴凉里,他就坐在约三十米外的地方看她。

有一次,他正盯着她看,几个骑马的人发现了一小群野牛,其他猎手一窝蜂地去追牛,他却没有动。他们冲他大喊大叫,还和他争吵,但他只是坐着,后来他们丢下他走了。有个猎手想借大刺猬的枪使,他坚决不让。他坐在那里,把枪摆在腿上,依然看着爱尔迈拉。

她在那个男人身上所产生的力量引起了她的兴趣。他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话,一个字也没有,可他能在三十米外一坐就是几小时。在男人的脑子里,一定有一个部位与女人有关,一旦有什么想法到了那里,就会使男人行为失常。

一天早晨,她出屋的时间比平常早了些,因为她有些不正常的反应,想吸点儿新鲜空气。她打开门,差点儿与大刺猬撞了个满怀。他一直在她门外站着,她的突然出现使他狼狈不堪。他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确切地说是跑开的,直到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他样子很笨,跑动时的那副模样逗得她开怀大笑。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他头也不回,一直跑到原来那个安全地点才惶惶然地转过身来,好像在等着挨枪弹,因为他在她门口站过。

“对他说,我跟他去。”那天晚上,她对福勒说,“看来他人不坏。”

“你去对他说。”福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