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兹跟着威尔巴杰的马找到了他。那匹马在阿肯色河北岸等着他们,它的鞍子和鬃毛都沾着干了的血迹。他们将牛群赶向渡口的时候,那匹马几次朝他们这边游过来,而后又游了回去。狄兹走在老狗前面,头一个渡过了河。他在到达北岸之前就认出了那匹马。它就是数月前威尔巴杰去孤鸽镇时骑的那匹高大的栗色马。
他骑马过去,很容易地抓住了它,然而牛群过河这件本来极平常的事情,此次进行得不那么顺利。盘子波吉特那匹马屡次过河都镇定自如,这次却在河中心惊了,几乎将盘子淹死。它在水里像着了魔一样,如果不是盘子水性好,恐怕早就被它踩进水里了。即便如此,若不是狄兹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将马赶开,使盘子有足够的时间游上岸,盘子恐怕也难逃厄运。
这一意外事故使正在过河的牛仔们的队伍出现一个空当,结果近三百头牛偏离了方向,朝河下游游去。这么一来,牛群被分开了,不久它们便分散得七零八落。牛仔们力图将它们赶回来,但它们无视主人的努力,仍朝阿肯色河下游冲去。纽特被一小群牛挡在河中央,他跟着牛群朝河下游游出二百米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岸上。
后来,牛群分成了五六群。奥古斯塔斯想帮个忙,可是无从下手。大部分牛回到了南岸,还有不少牛仍在顺水向下游漂去。
“看样子你的牛要漂走了,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
“我知道,可奇怪的是一没有冰雹,二没有雷电。”考尔说。牛群离散虽然叫人恼火,但他并不那么着急,因为河水很浅,他们渡河的地点河岸也不高,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回到南岸的牛群再次赶过河。幸运的是,没有牛陷进泥里,也没有牛仔淹死。
“老天爷,”狄兹带着那匹栗色马过来时,奥古斯塔斯说道,“威尔巴杰先生在哪儿?他怎么能让马跑了呢?”
“只怕他已经死了吧,”考尔说,“瞧瞧马鬃上的血。”
“妈的,我喜欢威尔巴杰这个人,”奥古斯塔斯说,“他要是死了,可太叫人难过了,我要去看看。”
“你走了,谁管那姑娘?”考尔问。
奥古斯塔斯停下了。“你说得对,”他说,“我这么一走,她准会着急。还是让狄兹去看看吧。”
“可能是印第安人干的,”考尔说,“我看你最好把她搬到离篷车近一些的地方。”
狄兹直到后半晌才回来,这时牛群已经离开阿肯色河向北走出了几公里。
“我看这草压根儿就不是让牛群吃光的,”奥古斯塔斯说,“谁会把牛群朝道奇城西边赶出这么远来呀,准是野牛在这儿吃过草。”
考尔一心想着威尔巴杰,他是考尔见过的最能干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会遭到不测,那他们的前途就难以预卜了。
“据说你会闻印第安人,”他对奥古斯塔斯说,“你闻见了吧?”
“没有。”奥古斯塔斯说,“我只闻见了牛粪味。要是总闻牛屎,到不了目的地我的嗅觉就完蛋了。”
“《圣经》里可没提到野牛呀。”奥古斯塔斯又说。
“嗯,《圣经》里提野牛干什么?”考尔问。
“野牛可能也是一种牛,只是颜色更深些。”奥古斯塔斯说,“《圣经》里说过牛。”
“什么事让你想起了《圣经》?”考尔问道。
“无聊呗,”奥古斯塔斯说,“争论一下宗教总比什么也不争强些。”
“要是疯狂的印第安人就在附近,你该争的可比你想要争的多多了。”考尔说。
罗丽娜骑马走在他们后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听见他们谈印第安人,就唤起对往事的回忆,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狄兹终于回来了。他是沿河从东南方向回来的,从马身上的汗水可以看出他这一程骑得很苦。
“不管他们是谁,反正没把狄兹怎么样。”奥古斯塔斯说。
“我找到他了,”狄兹收起缰绳说,“叫人用枪打了。”
“死了?”考尔问。
“我看他快死了,”狄兹说,“我挪不动他,他挨了三枪。”
“有多远?”
“十六公里左右,”狄兹说,“我让他坐起来,可是带不回来。”
“他说什么了吗?”奥古斯塔斯问。
“要是你不忙,他想见见你。”狄兹说,“他说你要是忙就别去了。”
“我怎么会忙到那种地步?”奥古斯塔斯说。
狄兹看着他。“他真客气,那位先生。”他说,“我猜他准认为等不到见你他就会死的。”
“啊,我懂了,他还是不愿意给人找麻烦,”奥古斯塔斯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我喜欢和他谈话。”
“换换马。”考尔对狄兹说。狄兹骑马跑开了。考尔考虑应带谁一同前去,最后决定带上豌豆眼、狄兹和那个孩子。要是出了问题,那孩子可以看着马。这次行动意味着要远离牛群,但是没有别的选择。牧草很好,牛群也很安静,盘子和其余的牛仔管好它们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是让印第安人打的吗?”狄兹骑马回来时,考尔问道。
狄兹摇了摇头。“白人,”他说,“盗马贼。”
“啊?”考尔说,“还是杀人的盗马贼呢。”他放心了些,因为盗马贼是不会袭击像他们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的。
奥古斯塔斯晚走了一会儿,向罗丽娜讲明情况。她忧虑地望着他。
“听话,罗丽娜,放心,”他说,“反正不是印第安人。”
“那是什么?”她问道。
“借给咱们帐篷的那个人叫人用枪打了,”他说,“他的情况不妙,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做点儿什么。”
“要去多久?”罗丽娜问道。已经后半晌了,也就是说她将在没有奥古斯塔斯陪伴的情况下度过这一夜。自奥古斯塔斯救了她以来,她还从未一人过夜呢。
“不知道,亲爱的。”他说,“如果需要去追那些杀害他的盗马贼,就可能花上几天工夫。要是有可能,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考尔从来不放过一个盗马贼,他这样做是对的。”
“我也去。”罗丽娜说,“我跟得上,咱们可以用帐篷。”
“不行,”奥古斯塔斯说,“你跟篷车在一起——这样绝对安全。我让盘子照顾你。”
罗丽娜开始发抖了。奥古斯塔斯之所以走,可能是因为他讨厌她了,他此去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他可能要偷偷地去内布拉斯加找那个女人。
没想到奥古斯塔斯竟猜出了她的心思。他对她鬼头鬼脑地咧嘴笑了笑。“我不是去找女人,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他说。
“没说你去找女人,”她说,“我就是不想让你走,古斯。”
“我必须走。”奥古斯塔斯说,“一个快死的人叫我去一趟。我们总算是朋友。想想看,要是没有这顶帐篷,遇到那群蚱蜢时咱们会成什么样子。我会回来的,在这期间我会让盘子来照顾你。”
“为什么叫他来?”她问道,“我用不着他。告诉他别管我。”
“盘子最能干。”奥古斯塔斯说,“遇上暴风雨什么的,不能因为他爱你就不能帮忙。他爱你,这不是过错,他是被你迷住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才不管他呢,”罗丽娜说,“我要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好罗丽娜。”他边说边检查步枪。
当奥古斯塔斯告诉盘子叫他照顾罗丽娜并给她送饭时,盘子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般好运气。一想起准许他到她的帐篷那里去,他就感到天旋地转。
“你看她会和我说话吗?”他看着帐篷说。罗丽娜进了帐篷,而且把帘子放了下来,也不管天气多么热。
“今天是不会的,”奥古斯塔斯说,“她今天不高兴,我要是你,我就给她唱歌。”
“给罗丽娜唱歌?”盘子满腹疑虑地说,“可不行。还不把我吓得噎死。”
“是啊,遇上了腼腆女人,我也帮不上你的忙。”奥古斯塔斯说,“晚上好好看着她,别让人家把她绑走。”
考尔不想离开牛群,大多数牛仔也不想让他离开。虽然时值仲夏,天空晴朗,草原上平静安宁,然而看见他们这几个人准备离开,大部分人都心神不安。他们都坐在那里愁容满面,只有波·坎波例外,他边准备晚饭边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唱着歌。连大嘴唇也不安起来。在某些事情上他很谨慎,他刚刚步行了两公里,为的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解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