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文在那间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区委书记办公室里,缓缓踱步。这间办公室的前主人是丁义珍,虽然经过了彻底的清理和重新布置,但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一丝奢靡与腐败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紧张感。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厚重的皮质座椅,以及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主人的权势与品味。
办公室主任——一位姓刘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脸上堆着恭敬而略显局促的笑容。他深知自已这个位置的特殊性,新书记上任,办公室主任往往是第一个需要明确态度,也可能第一个被更换的人。
“白书记,您看这办公室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您随时吩咐。”刘主任试探着问道。
白景文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刘主任脸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很好,暂时不用调整。刘主任,有几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
“您请讲。”刘主任立刻挺直腰板。
“首先,司机我已经带来了,叫王猛,手续方面你帮忙协调一下,尽快办好。”白景文指了指安静站在门外走廊,如同一尊铁塔般的王猛。
刘主任连忙点头:“没问题,白书记,我马上安排。”
“其次,关于秘书的人选,”白景文从自已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盖有省纪委公章的内部函件,递给刘主任,“按这个上面的要求,以区委办公室的名义,向省纪委发函,商调纪检一科的副科长李跃同志,过来担任我的秘书。”
刘主任双手接过函件,快速扫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省纪委直接点名调人,这显然是沙瑞金书记和田国富书记早就安排好的心腹!这位新书记,不仅自带司机,连秘书都要从省纪委调,其警惕性和掌控核心团队的决心,可见一斑。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应承下来:“是,白书记!我立刻亲自去办,争取最快速度将李跃同志调过来。”
“嗯,去吧。”白景文挥了挥手。
刘主任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白景文和王猛两人。白景文脸上的平和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警惕。他对着王猛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
王猛心领神会,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立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精密的电子设备。他动作娴熟而无声地开始在办公室内移动,手持设备,对着墙壁、天花板、地板、办公桌、电话机、沙发、甚至花盆和装饰画,进行着细致的扫描。
设备屏幕上的信号灯安静地闪烁着,发出极其微弱的绿光。白景文站在窗边,背对着王猛,目光看似投向窗外的街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细微的动静上。他知道,李达康和赵立春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这间办公室虽然是新布置的,但难保不会被人提前动了手脚。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内静得只能听到王猛轻微的脚步声和设备偶尔发出的极低频率的嗡鸣。白景文的心跳平稳,但神经却紧绷如弦。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王猛完成了对整个办公室的全面检测。他走到白景文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简洁地汇报:“书记,检查完毕,安全。”
白景文微微颔首,心中稍定,但警惕并未放松。他转过身,低声对王猛吩咐道:“我今天不打算外出,就留在办公室熟悉情况。你现在去区委家属院,我分配的那套房子,用同样的标准,彻底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回来接我下班。”
“明白!”王猛言简意赅,收起设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现在,办公室里真正只剩下白景文一人了。他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进了那张象征着光明区最高权力的座椅。座椅很舒适,但他却感觉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他没有急于处理任何具体事务,而是从公文包的最里层,取出了一个没有标签的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沙瑞金和田国富为他准备的,关于光明区其他区委常委的详细资料。这些资料远超组织部门常规的干部档案,里面不仅包含了每个人的履历、性格分析、工作能力评价,更着重标注了其政治倾向、可能的派系背景、与李达康及赵立春集团的关联度,甚至是一些未经证实但值得警惕的“风闻”。
他摊开资料,目光如同鹰隼般,逐一扫过那一个个名字和照片,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力量,一种态度。白景文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与沙瑞金、田国富之前的叮嘱相互印证,在心中初步勾勒出光明区权力格局的脉络,以及自已未来需要采取的不同策略——拉拢谁,防范谁,争取谁,打击谁。
他知道,这份宁静不会持续太久。用不了多久,那些嗅觉灵敏的常委们,就会以汇报工作、熟悉情况等各种名义,陆续来到他的办公室。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包含着大量的信息,也可能隐藏着试探与陷阱。
他必须在自已正式展开工作前,将这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烂熟于心,做到知已知彼。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他踏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他,必须赢下这第一场“情报战”和心理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资料,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一个即将走上棋盘的国手,开始推演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每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