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七号，周二。
许言刚处理完几份文件，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王飞的大嗓门先传了进来：“言哥，忙不？给你带个新人见见！”
说着，他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算很高，一米七五的样子。
皮肤是那种常年在户外奔波才有的黝黑粗糙，头发有点长，随意地拢在脑后。
他穿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羽绒服，牛仔裤，一双磨损严重的工装靴，手里拎着一个旧的琴包。
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公司光鲜环境格格不入的江湖气和落魄感，但眼神却很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安。
“来来来，言哥，介绍一下。”王飞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方高鹏，从昆城过来的，唱歌的，挺不错的一小伙子。
高鹏，这就是我们许总，许言，公司的大佬，也是音乐制作人。”
“许总好！”方高鹏立刻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明显的拘谨和尊敬，口音里带着点西南地区特有的腔调。
“你好，坐吧。”许言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王飞自己则走出门去了。
“从昆城过来？挺远的啊。”许言随口打开话题，给他倒了杯热水。
“嗯，是挺远。”方高鹏双手接过水杯，焐在手里：“坐火车都得一天多。”
“怎么想到来南城发展了？”许言问。
方高鹏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家里……没什么牵挂了，就想着出来闯闯。”
许言注意到他提到家里时眼神黯淡了一下，便不再多问这个，转而问：“做音乐多久了？主要什么风格？”
“瞎玩好几年了。”方高鹏扯出一个有点涩的笑，“高中没念完就出来了……家里条件不好，想着唱歌也许能出人头地，结果……”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处处碰壁。
许言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个圈子里，像他这样怀揣梦想却撞得头破血流的年轻人太多了。
“从昆城到南城，路费也不便宜吧？”许言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方高鹏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种复杂的光：“我……我没坐火车。”
“嗯？”许言愣了一下。
“我爷爷半年前走了。”方高鹏有些苦涩的讲述着：
“他没留下啥东西，就……就留了辆电动三轮车给我。
我就……就骑着那三轮，一路从昆城，边卖唱，边往南城来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许言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带着明显风尘仆仆痕迹的年轻人，心里信了八九分。
这故事，编是编不出来的，尤其是那股子刻在脸上的沧桑感。
“路上……不容易吧？”许言问。
“还行，饿不死。”方高鹏笑了笑，有点苦，又有点豁达：“天为被地为席，习惯了，找个地方给电动车充电很难。”
许言沉吟了一下，说：“方便的话，随便唱点什么听听？”
“哎！”方高鹏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放下水杯，打开琴包，拿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吉他。
他调了调音，深呼吸一下，手指拨动了琴弦。
是一段舒缓而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前奏有点陌生，不是市面上流行的歌。
他开口唱道，嗓音出乎意料地干净，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质朴和故事感，像山涧里的溪流，清冽又有点凉：
“路上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多少梦想……”
“兜里的钱少了又多，多了多少惆怅……”
“故乡的云飘了又散，散了多少时光……”
歌词简单直白，但旋律却很悦耳，配合他那种略带沙哑的嗓音和真挚的情感，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一曲唱完，办公室里又安静了。
许言点点头：“声音条件不错，很有感觉，这歌是你自己写的？”
方高鹏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唏嘘：“不是，是昆城一个老大哥写的，他也在路边卖唱，比我厉害多了。可惜……去年冬天，病死了，然后他把他写的一本歌词给我了。”
许言心里叹了口气，这圈子里，底层的故事总是带着点悲情色彩。
要不网上总有人调侃——
民谣很穷，穷的只剩下灵魂了。
“你想签什么样的合同？”许言直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