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几条街,走进小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看身后,说道:“出来吧。”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巷子外面传来人们的笑声。
“我知道你们在,出来吧!”
仝寅又说了一遍,但没人回应。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静下心来听,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声音。
于是,仝寅继续往前走,离开了小巷。
等他走远后,两个人从暗处走出来,互相看了看,低声问:“你觉得,他有没有发现我们?”
“也许有,也许没有。”
另一个人摇摇头,接着说:“我们试过,失明的人其他感官更敏锐。厂卫不是还要做入门训练吗?”
所谓的入门训练,就是每天进门前,考官会问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有没有人跟着,路边有多少摊贩,甚至摊贩卖的是什么东西。
这些其实都是在训练记忆,因为人的视觉往往会忽略很多细节,这些细节并不是没记住,而是藏在潜意识里。
“跟这么个瞎子,不知提督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点点头,他其实挺了解仝寅的,只是他对朝廷有信心,觉得一个仝寅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是圣人下令盯着的,历史上那些术士利用信息差干的事还少吗?”
那人挑了挑眉:“别说了,跟上吧。”
朱祁钰派厂卫跟踪仝寅,主要是出于好奇。
占卜这门手艺,其实就是对信息的整理。
因为仝寅的预言,石亨不敢隐瞒,战后就向朱祁钰坦白了,这也让朱祁钰产生了兴趣。
皇帝亲征失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具体败得有多惨,却是个模糊的概念。
皇帝亲自出征,自然不在京城。仝寅觉得这场仗会拖很久,结合朱祁镇之前的表现,说他“丢了皇位”,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也还算说得过去。
毕竟还有“德不配位”这种说法。
朱祁钰主要还是好奇,大同之战真的是郭敬搞鬼,才让石亨他们吃了败仗吗?
石亨不是个莽撞的人,但仝寅能不能用心理暗示影响他或者别人,朱祁钰还真不好说。
不管他怎么算,都猜不到朱祁钰突然崛起,还敢直接赐死朱祁镇。
所谓的玄机,不是天注定的,而是人为操控的策略。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就特别擅长这个,那不叫未卜先知,而是掌握了信息差。
仝寅回到自己家,这是石亨给他安排的。
一个刚进府的小仆人赶紧跑上来扶他,一边扶一边说:“老爷,您下次出门最好有人陪着,不然摔着可不好。”
“没事,我这眼睛也不是第一次瞎了。”
仝寅当然不会告诉下人自己是去试探有没有被人盯梢。占卜这门学问,从鬼谷子一脉传下来,早就变成了一种侧重权谋和辩论的技巧。
所谓捭阖,就是天地之间的规律。通过捭阖来改变阴阳,顺应四季开闭,从而变化万物。纵横反复、背信弃义,都离不开这个道理。
苏秦游说六国联合抗秦,虽然最后一个个被打败,但不能说纵横家失败了。相反,他们成功地推动了秦国的统一。
说到占卜,就绕不开鬼谷子的那一套方法。
仝寅的师父就是鬼谷子一脉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所谓的占卜,其实都是人为的手段。
现在卦象无法完成,他心里开始紧张,但他不能逃,就算死了也不能逃。
所以石亨让他进京,他就来了。
纵横家,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倒下。
虽然事情跟计划有些偏差,但朱祁镇真的丢掉皇位了吗?
这位
从小就没有父亲,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狠,让曾经当过皇帝的人复位无望。至少他自己猜对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可以慢慢调整。
仝寅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但皇帝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让他可以自由地收集京城的各种情报。
“圣人真不简单啊。”
走过前院时,仝寅低声说道。
他对京城的了解,靠耳朵比靠眼睛更清楚。
笑声,比他在别处听到的多得多。
眼睛会被墙挡住,但声音不会。
仝寅在京城来回走动过无数次,听百姓聊天,听他们的欢笑,他就知道现在的皇帝跟别人不一样。
“可是,如果这样,那不是太无聊了吗?”
“不对,也不对!”
“那位要是这么简单,出手也不会那么狠。”
仝寅一边摇头一边点头,实在想不通。
如果是在别人面前,他思考的时候会用手指掐着数,让人觉得像是在算天命。
纵横家其实就是数据分析师,而他们的数据,就是明里暗里所有的消息。
“商税是利益的再分配,但圣人怎么这么肯定世家不会动手?”
“对了,表面上是给商人的好处,其实又何尝不是分给他们背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