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不时叼着笔杆摩挲两下,眉头微微蹙成个小疙瘩,琢磨着用词得够地道够有嚼头。
写完一句就抿着嘴轻声念叨两遍,但凡觉得拗口不舒坦,
“唰”地就划掉重写,铅笔沫子落了一桌子。
那张糙纸翻来覆去用,边边角角都磨得起了毛边子,
半点儿舍不得糟践,连个小窟窿都舍不得捅。
正琢磨得入神,就听见那哥俩为骑车的事儿拌嘴,她抬眼瞅着俩人乐,
手里的笔往桌上“啪”地一撂,打趣道:“你俩这耳朵是塞了棉絮咋地?
婶儿刚不都说了两辆车都擦干净喽?你俩一人骑一辆不就齐活了?这还有啥好争的!”
说完又朝炕边正扒拉秦淮茹针线笸箩的刘红燕招招手:“红燕乖,
过来小姑这儿,给你吃刚炒好的瓜子仁,喷香喷香的!”
两岁半的刘红燕梳着俩羊角小揪揪,上面还扎着红绳头花,
穿着刘春燕改小的旧棉袄——针脚缝得齐整不说,胸口还绣着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她晃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扑过去,一把扒住何雨水的裤腿,
仰着小脸伸着胖手去够桌上的钢笔,嘴里咿咿呀呀喊:“笔……画画……”
何雨水笑着捏了把瓜子仁递到她嘴边,轻轻按住她乱抓的小手:“小捣蛋鬼,
先吃瓜子仁儿尝尝香不香,笔可不能瞎摆弄,划着手该哭鼻子喽。”
刘红燕含着瓜子仁,小腮帮子鼓得像俩小皮球,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了瞅笔,
又瞄上何雨水手里的搪瓷瓜子盘,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立马乖顺不闹了。
旁边十九岁的秦京茹正拿着把断了两根齿的木梳——用蓝布条缠了缠握柄接着用——
给刘春燕梳辫子时轻手轻脚的,生怕扯疼了她头皮。
她穿着第二糕点厂的淡蓝色工装,胸前别着亮闪闪的厂徽,扭头冲何雨水笑:
“雨水姐,您当他哥俩真糊涂呐?他俩就是闲的没事故意逗乐子呢!”
说着又转向灶台边的陶小蝶搭话:“婶儿,前阵子我们厂来个新学徒,愣头青一个,
把盐当糖撒进桃酥面里,烤出来那玩意儿酸唧唧咸乎乎的,谁都咽不下去。
可师傅哪儿舍得扔啊,拍着桌子说‘磨成粉掺猪食里,别糟践东西’,
最后真就装布袋里留着喂猪了。师傅气得直瞪眼睛:‘你丫不挺能哏吗?
咋连盐糖都分不清?这白面多金贵不知道啊?’”
陶小蝶一听,手里的铁锅铲“当”地顿在灶台上,瞪圆了眼睛接话:“可不是嘛!
这年月粮食金贵着呢,谁舍得瞎造?我们后厨上礼拜也出了档子事,
老李头蒸馒头时火大了,一不留神蒸糊了一笼。他急得直搓手,围着锅台转圈圈,
念叨‘这可咋整,糟蹋粮食要遭报应的’,最后自个儿掏腰包把那笼糊馒头带回家了,
说刮刮焦皮还能吃,可不能扔了糟践粮食。”
炕边踩着缝纫机的秦淮茹,脚底下的踏板节奏慢了些,抬头笑了笑:
“你们俩那儿净是这糊涂事,干活咋都不上心呢?这两年日子虽说松快点儿了,
可乡下吃不饱的人还多着呢,好好的粮食就这么糟践,听着都心疼得慌。”
十三岁的刘春燕坐在炕沿上,俩小辫跟着脑袋一点一点地附和:“妈说得对!
糟践粮食最不是东西了,我们学校好些乡下同学,一整年都见不着白面馒头,
听他们说,能顿顿吃到棒子面窝头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