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的墓碑(1 / 2)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我扶着林岚,她的身体轻得像片落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三天没合眼,她的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走廊尽头的诊室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叠报告。

\"张建国先生的脑部ct显示有明显的海马体萎缩,\"医生推了推眼镜,\"结合临床表现,可以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

林岚的手指掐进我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我盯着医生白大褂上别着的钢笔,墨蓝色的,和我记忆中帆樯最喜欢的那支水彩笔一个颜色。

\"他最近总说些奇怪的话,\"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关于什么实验、记忆移植......\"

医生叹了口气:\"典型症状。患者会虚构记忆来填补空白,有时会把自己过去的职业经历扭曲成幻想。\"他递给我一份病历,\"您岳父是退休物理教师对吧?他可能把教学内容和某些科幻情节混淆了。\"

林岚突然松开我的手臂,掏出手机疯狂滑动相册:\"你看!这是帆樯上周的照片!他还存在!\"

我凑过去,心脏猛地一缩——照片上本该是帆樯在游乐园吃冰淇淋的画面,现在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冰淇淋轮廓,孩子的部分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只剩下半透明的残影。

\"这......\"医生露出尴尬而怜悯的表情,\"杨太太,您可能需要休息......\"

\"你不懂!\"林岚尖叫起来,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我儿子六岁了!他叫杨帆樯!他......\"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眼神变得茫然,\"他喜欢......喜欢......\"

我看着她扭曲的表情,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我也突然想不起帆樯最喜欢吃的零食是什么了。是薯片?还是小熊饼干?

医生给了我们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走出医院时,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冲刷干净。

\"去福利院。\"林岚钻进车里,声音嘶哑,\"就是爸说的那个。\"

我发动车子,雨刷器徒劳地与暴雨对抗。岳父三天前突然清醒,说出了一个地址——阳光福利院。然后他又陷入混沌,现在被留在医院观察。

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也模糊了我的记忆。我拼命回想帆樯出生那天的情景:林岚疼了十二个小时,最后剖腹产,孩子抱出来时哇哇大哭,左耳后面有个心形的小胎记......这些记忆如此鲜活,怎么可能是假的?

福利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积着水洼。我们按了半天门铃,才有个中年女人来开门。

\"您好,我们想打听一个孩子,\"我声音发抖,\"六岁左右,男孩,可能这几天被送来的......\"

女人——名牌上写着\"陈院长\"——摇摇头:\"最近没有新收的孩子。你们有具体信息吗?\"

林岚突然推开我,挤到前面:\"杨帆樯!他叫杨帆樯!圆脸,大眼睛,左耳后面......\"

陈院长表情变了:\"你们是说那个'无名氏'?\"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她带我们穿过湿漉漉的院子,来到一栋旧楼前。透过一楼的玻璃窗,我看见活动室里十几个孩子在玩积木。然后我看到了他——靠窗坐着的男孩,正用蓝色积木搭一艘船。

\"帆樯......\"林岚的呼唤像一声呜咽。

男孩抬起头,看向窗外。那是帆樯的眼睛,帆樯的鼻子,帆樯左耳后面的心形胎记在短发下若隐若现。

\"那是我的儿子!\"林岚拍打着玻璃,声音撕裂,\"帆樯!妈妈在这里!\"

男孩露出惊恐的表情,往后退去。其他孩子都停下来看着我们,有个小女孩开始哭。

陈院长拉住林岚:\"女士,请冷静!那个孩子是上周派出所送来的,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暂时叫他'小安'。\"

\"你胡说!\"林岚挣脱开来,她的疯狂让我害怕,\"那是我儿子!你看他的胎记!他搭船的样子!帆樯的名字就是桅樯的意思!\"

两个工作人员跑来帮忙控制局面。我被推到一边,看着妻子被三个人按住,她还在嘶吼着帆樯的名字,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下脸颊。

\"杨先生,\"陈院长递给我一张名片,\"您太太需要专业帮助。\"

我麻木地接过名片,最后看了一眼窗内的男孩。他躲在老师身后,偷偷看向我们,眼神陌生而好奇。那一刻,我突然不确定了——那真的是帆樯吗?还是只是一个长得像的陌生孩子?

回医院的路上,林岚蜷缩在座位上一言不发。雨停了,但天色更暗了。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的号码。

\"杨先生,您最好尽快回来,\"护士的声音很急,\"张老先生情况突然恶化,但他一直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