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烈地宣泄完心中的怨恨后,阿敏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他转身,走到大帐一角,从一个上了三重铜锁的黑漆木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物件。
“你以为,我这些年只是在忍耐吗?”他冷笑道,“不,我等的,就是今天!等一个他们山穷水尽,将我视为最后救命稻草,却又准备随手抛弃的今天!”
他将丝绸一层层展开,露出了一面由纯金打造的腰牌。烛火下,腰牌上“如朕亲临”四个汉隶大字,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这,正是大明崇祯皇帝御赐之物。
“我阿玛临死前,便曾秘密派遣心腹,向大明边将表达过归顺之意,可惜人微言轻,未能取信于人。而我,阿敏,早在数年前,便已通过辽东商路的秘密渠道,与那位登基不久的大明皇帝,取得了联系!”
“我们不是投降!”阿敏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是‘归正’!是拨乱反正,是完成我阿玛未竟的遗愿,让我们女真人,走回真正的正道!”
“那位少年天子早已许诺,只要我能在关键时刻,从内部给予建奴核心以致命一击,战后,非但能保全我舒尔哈齐一脉的富贵,更会给我一块领地!”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图赖,眼中闪烁着混杂了仇恨、野心与疯狂的光芒,一字一顿地定下了最后的、也是最毒辣的计划。
“明日,你,图赖,就‘忠实’地执行多尔衮的命令!率领蒙古、朝鲜等部,对神武军大营发动佯攻!但记住,动静要大,声势要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们在拼命!但只打雷,不下雨,让箭矢飞上天,让刀枪砍空气,一触即溃,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
“而我,阿敏,”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则会在多尔衮率领主力向南突围,与明军陷入鏖战、人困马乏、也最没有防备的时刻,率领我镶蓝旗所有心腹精锐,从他们的背后,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多尔衮的心脏!”
图赖听到这个计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随即又沸腾起来。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豪赌,赌注,不仅是镶蓝旗的存亡,更是整个辽东的未来!
“王爷,”在定下所有计策之后,图赖再次向阿敏,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嘶哑地说道,“大事若成,我图赖,不求封赏,只求王爷能保我阖族上下,一个平安。”
阿敏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无声的、却重于泰山的承诺。随即,一名早已准备好的亲信死士,换上了明军斥候的服装,从帐后走出。他沉默地接过阿敏亲手递来的亲笔信,以及那面用丝绸重新包裹好的金牌。
死士将信物紧紧揣入怀中,对着阿敏磕了一个头,便如同一缕青烟,悄然掀开帐帘,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向着北方那片灯火通明的神武军营地,疾驰而去。
阿敏缓步走到帐外,望着那名信使消失的方向,任凭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因激动而发烫的脸颊。他用一种如同自言自语,又如同对父亲在天之灵起誓的语气,低声说道:
“阿玛,您看到了吗?”
“您的血,不会白流。”
“这辽东的天,从明天起,该迎来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