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平遥古城像被泼了墨的宣纸,只有零星几家客栈还亮着微弱的烛火,其余街巷都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里。西城门附近的悦来客栈二楼,赵奎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砖被踩得吱呀作响,烛火被他带起的风晃得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焦躁更甚。
“都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消息?”他抬手扯了扯领口,白天被守城校尉拦在城外的火气还没消,此刻又添了层不安。派去的两个兵丁是他从京里带来的老手,翻墙探路最是利索,苏府再大,也不该这么久没动静。他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慢慢走过,梆子声“笃笃”敲在石板路上,倒像是敲在他心上。
正烦躁着,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赵大人,小人是苏府的仆役,有要事禀报。”
赵奎眼睛一亮,连忙转身去开门——定是那两个兵丁得手了,还特意找了个苏府的人来报信。他没多想,一把拉开门栓,可门刚开一条缝,就有两股冷风裹着黑影冲了进来,手里的钢刀泛着冷光,“唰”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们是谁?”赵奎的声音瞬间发颤,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晃。他看清了,进来的是三个蒙面人,只露着一双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根本不是他等的人。
“我们是来‘请’赵大人去见苏东家的。”为首的蒙面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冷笑。不等赵奎再开口,旁边一人已经掏出粗麻绳,三两下就把他的胳膊反绑在身后,另一个人则把一团浸了麻汁的布条塞进他嘴里,让他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赵奎拼命挣扎,脚边的凳子被踢倒,发出“哐当”一声响。可蒙面人力气极大,死死按着他的肩膀,拖着他往门外走。路过客栈大堂时,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被动静惊醒,刚要抬头,就被一个蒙面人用刀比了比,吓得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出了客栈,外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布马车。蒙面人把赵奎推上车,车帘一落,隔绝了外面的夜色。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赵奎坐在车里,心里又怕又乱——苏半城到底想干什么?他派去的两个兵丁,难道已经……
与此同时,苏府后院的柴房里,烛火跳动,照亮了地上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兵丁。他们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苏明远提着灯笼站在他们面前,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语气冷得像深秋的霜:“说吧,赵奎让你们来苏府,到底想查什么?”
两个兵丁对视一眼,都不肯开口。苏明远也不着急,转头对旁边的庄丁说:“去把后院的狼狗牵过来,我听说这两位是京里来的兵爷,说不定没见过咱们平遥的狼狗有多通人性。”
这话一出,两个兵丁瞬间变了脸色。他们在京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狼狗?其中一个矮个子兵丁喉结动了动,挣扎着想要说话。苏明远见状,示意庄丁把他嘴里的布条取下来。
“我说!我说!”矮个子兵丁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赵大人让我们来查苏府有没有藏着一卷竹简抄本,还说要是找到了,就偷偷带回去,要是找不到,就看看苏府的粮仓和银库在哪,想办法给苏半城找点麻烦!”
“竹简抄本?”苏明远挑眉,心里大概有了数。那卷抄本是王文韶的命门,里面记着他挪用公款的证据,爹早就当着他的面烧了,没想到王文韶还不死心,竟让赵奎来查。他又看向另一个高个子兵丁:“他说的是真的?还有没有别的事?”
高个子兵丁见同伴已经招了,也没了抵抗的心思,点点头:“还有……赵大人说,要是实在拿不下苏半城,就找机会在苏府的水井里下毒,让汇通钱庄的人都染病,坏了苏半城的名声。”
“好得很。”苏明远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赵奎倒是敢想,竟想用这么阴毒的法子。他示意庄丁把两个兵丁重新绑好,堵上嘴巴,“把他们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等爹回来,亲自处置。”
庄丁应声而去,柴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苏明远提着灯笼走出柴房,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了一半,只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知道,今夜的事只是个开始,赵奎既然来了,王文韶肯定还在后面盯着,这场仗,还得好好打。
另一边,黑布马车停在了苏府后门。蒙面人把赵奎从车上拖下来,押着他往府里走。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前。为首的蒙面人推开门,把赵奎推了进去,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赵奎踉跄着站稳,抬头一看,房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点着两支蜡烛,苏半城正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喝着。看到赵奎进来,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赵大人,一路辛苦。”
“苏半城!你敢抓我?我可是军机处王文韶大人的外甥!”赵奎梗着脖子,试图用王文韶的名头吓唬苏半城,可声音里的颤抖却藏不住。
苏半城没理会他的威胁,指了指桌前的凳子:“赵大人坐吧,咱们好好聊聊。”见赵奎不动,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坐,我不介意让我的人‘请’你坐。”
赵奎看着苏半城眼底的冷光,心里发怵,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他刚坐下,就看到苏半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扔在他面前:“这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倒是说说,这上面的‘查抄苏府’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赵奎低头一看,那张纸条正是舅舅王文韶写给自己的密令,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让他查抄苏府,寻找竹简抄本。他心里一慌,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舅舅让我来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不关我的事!”
“奉命行事?”苏半城冷笑,“你舅舅让你杀人,你也去杀?赵大人,你在京里当差,该知道律法吧?私自带兵闯地方,意图查抄民宅,这可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