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色如墨。
苏明玥指尖轻点,面前的全息光幕上,西南节点的“光锚”数据流如同一条被截断的瀑布。
每一条红色高亮的上传失败记录,都附带着一个冰冷的灰色标签——“内容合规性筛查中”。
这个理由看似无懈可击,却像一层薄冰,掩盖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目光落在本地合作机构的名字上:“云岭社会心理服务中心”。
资料显示,这家机构的最大股东,赫然是省政法委下属的投资公司。
一张无形的网,已然悄然收紧。
“曝光?”陆子轩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
“不,”苏明玥的声音沉静如水,“蛇未出洞,打草只会让它缩得更深。”她略作思忖,拨通了妹妹的线路:“明心,准备一下,以独立记者的身份去一趟云岭。理由,就用‘调研基层心理干预创新模式’。”
审批流程果然如预料般迟滞。
第三天,对方发来一份格式化的邮件,要求苏明心提交详尽的采访提纲,并圈定了三位“模范”受访者,皆是中心的管理层。
苏明玥看着那份滴水不漏的名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亲自操刀,在提纲的末尾,看似随意地添上了一句:“为丰富报道的个体视角,恳请安排一位最近签署过《人格承诺书》的服务对象,进行一场匿名的非正式对话。”
这枚探针,精准地刺向了对方的软肋。
次日清晨,申请邮件赫然显示为“已批准”。
但在附件的备注栏里,一行小字清晰无比:“仅限观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录音与摄像。”
欲盖弥彰。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的商务车驶入西南地区崎岖的山路。
林景深摘下墨镜,望向窗外连绵的青灰色山脉。
他此行的官方名义是“明心基金会区域合作项目评估”,一个无人会起疑的公益幌子。
他亲自带队,考察组仅三人,精简而高效。
地方陪同人员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官方树立的标杆社区,但林景深总能以“考察项目覆盖面”为由,巧妙地将路线引向那些被遗忘的边缘角落。
在一栋墙皮斑驳的老式居民楼里,他终于找到了目标——一个由街道办勉强维持的社区心理服务站。
房间狭小而昏暗,唯一的心理辅导员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眼神里透着未经世事的纯粹与难以掩饰的疲惫。
在谈及与“云岭中心”的合作时,年轻人几次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反复强调着“他们很专业”、“效果很好”。
林景深没有追问,哪会惊动这只胆小的兔子。
他只是在离开时,将一张名片轻轻放在桌上。
名片是纯白色的,正面没有任何头衔和姓名,只在背面印着一行小字和一串号码:“明心基金监督专线”。
当晚,午夜的钟声刚刚敲过,专线电话突兀地响起。
林景深几乎是立刻接通。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随即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极度恐惧中被撕扯得不成形状,如同梦呓:“……他们逼我签……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通话仅持续了十七秒,便被惊慌地挂断。
林景深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加密程序,将这段音频转码后,径直发给了顾承宇。
他知道,这十七秒里藏着打开真相的钥匙。
顾承宇的实验室里,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
他将林景深发来的音频导入声纹比对系统,指尖在键盘上高速跃动。
几分钟后,系统锁定了一个目标。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基层社工,名叫周敏。
她的档案赫然陈列在研究中心的数据库里,因为她曾是“光锚”西南试点项目的第一批培训人员。
档案的最后一行评估结论,写着刺眼的四个字:“已通过稳定评估”。
稳定?
顾承宇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稳定到连自己的记忆都可以被抹去吗?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转身调出了另一份文件——一份名为“省级心理健康服务项目中期评估”的官方模板。
他花了半个小时,精心设计了一份“认知压力反馈问卷”,将其伪装成这份评估的一部分,通过加密邮箱,批量发送至西南地区全部十二个试点单位。
问卷的前半部分全是常规的行政问题,足以麻痹任何警惕的审核者。
但在问卷的最后,他嵌入了一道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开放题:“当您的服务对象在接受干预后表现出后悔或抵触情绪时,您通常会采取哪些疏导方法?”
这是一个温柔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