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和……”赵明玉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瞳孔似乎聚焦了一瞬。突然,她身体猛地一震,“哇”地一声,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竟从口中喷溅而出,染红了前襟!随即,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娘娘!”侍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前。
府中大夫被火速召来,一番紧张的针灸、用药之后,赵明玉悠悠转醒。令人惊异的是,她那双原本空洞迷茫的眼睛,竟恢复了几分清明!虽然依旧虚弱,反应也有些迟缓,但她似乎……能听懂周围人的话了!她能认出身边的侍女,甚至能断断续续地询问:“和儿……真的……还活着?在哪里?”那场巨大的刺激,竟如同以毒攻毒,冲散了她脑中淤积的部分疯癫!
消息传入陈守拙静养的后院。
病榻之上,原本气若游丝、昏昏沉沉的陈老太爷,在听闻孙儿死里逃生的惊天喜讯后,竟奇迹般地睁大了眼睛!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罕见的红晕,呼吸也似乎有力了一些。他颤抖着伸出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守在一旁的陈太初急忙俯身握住老父干瘦的手,眼中亦含着泪光。
大夫仔细诊脉后,将陈太初请到外间,低声道:“王爷,老太爷此乃大喜精神,暂时提起了精气。然……终究是灯枯之兆。若能平稳度过今冬,悉心调养,或……或能延一载光阴。只是……来年开春后的梅雨季节,湿气重浊,于北方老人最为难熬,恐是……一大难关。”他语气沉重,透着无奈。
陈太初默默点头,望着窗外流求冬日依旧苍翠、却弥漫着无形湿气的庭院,心中百感交集。这湿润的空气,滋养了岛屿的生机,却也无情地侵蚀着来自北方的、已是风烛残年的生命。
腊月将尽,年关将至。
王府上下虽依旧为老太爷和王妃的病情忧心,但世子无恙的天大喜讯,无疑冲淡了积压的阴霾,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意与期盼。
这一日,码头再次喧闹起来。数艘海船缓缓靠岸。从船上走下的一行人,风尘仆仆,却面带激动与感慨。
为首的,正是王奎!他如今已是糖坊、酒坊的大掌柜,气质沉稳干练。他携着家眷,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却还算矍铄的老者——正是他的父亲,那位与陈守拙相交于微末、一起打拼多年的老渔夫,如今亦是备受敬重的“老掌柜”。
几乎同时,另一支队伍也从工坊区赶来。为首的汉子身材壮实,满面红光,声若洪钟,正是王铁匠!他带着儿子王铁柱(如今已是流求军工大匠)及一众家小,匆匆赶来。
开德府的老乡亲,陈太初崛起于微时的最核心的班底,历经风雨飘摇,如今竟在这海外孤岛再次团聚了!
老友相见,皆是唏嘘不已。王铁匠重重拍着王奎的肩膀,老渔夫则被簇拥着,直奔陈守拙的静养之处。
病榻前,老渔夫颤巍巍地握住陈守拙枯瘦的手,老泪纵横:“老哥!挺住!你得挺住啊!忠和那孩子……吉人天相,没事了!咱们……咱们还得看着他回来,看着他娶妻生子呢!”
陈守拙浑浊的眼中,似乎也闪过一丝光亮,反手轻轻回握老友的手,嘴唇艰难地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回……回来……过年……就好……就好…”
窗外,海风送来了隐约的锣鼓声和孩童的嬉笑声。流求的年味,虽不及汴梁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热闹与生机。
王府内外,开始张灯结彩。仆人们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忙碌地准备着年货。
所有流离失所的心,似乎都在这个特殊的年关,找到了一丝短暂的慰藉与团聚的温暖。然而,在这片喜庆的氛围之下,对远在辽东的亲人的牵挂,以及对未来那未知风雨的隐隐担忧,依旧如同海面下的暗流,无声地涌动。
陈太初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人们,目光深远。
团圆,
终究还缺了最重要的一角。
这个年,
注定是在期盼与忧虑中…
交织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