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传旨(2 / 2)

最佳人选,似乎只有一个——那个看似置身事外、实则与东南颇有渊源、且深谙兵事、更能代表他嘉靖意志的人。

精舍内的“叙旧”又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嘉靖帝终于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惟中年事已高,今日又淋了雨,先回府歇着吧。凡事,朕自有考量。”

一句“自有考量”,包含了无穷意味。

严嵩如蒙大赦,又似被悬于更高处,战战兢兢地叩首谢恩,在内侍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退出了精舍。当他踏入外面依旧未停的冷雨时,竟恍惚觉得,精舍内那压抑的温暖,更像是一场幻觉。

送走严嵩,嘉靖帝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黄锦。”

“奴婢在。”黄锦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靖海伯……还在府中‘养伤’?”嘉靖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回皇爷,伯爷府上回报,仍是每日太医请脉,需静养。”黄锦小心翼翼地回答。

“静养?”嘉靖帝轻哼一声,“他陈恪是瓷做的不成?过去刀箭加身也没见他这般娇贵。传旨......”

西苑精舍外,靖海伯府内。

陈恪“养伤”的日子清闲而规律。

他正拿着一个精心打磨的木质小摇铃,逗弄着榻上咿呀学语的幼子陈忱,常乐坐在一旁做着针线,嘴角含笑,室内一派温馨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老管家周伯步履匆匆却无声地来到书房门外,低声道:“伯爷,宫里来人了,是黄公公身边的小火者,言说陛下有口谕。”

陈恪逗弄儿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常乐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闲适的家常袍服,来到前厅。

那小太监面无表情,尖细的嗓音清晰地传达了嘉靖的口谕:

“陛下口谕:朕知陈卿才学无双,辩才无俩,此番替朕将旨意传给浙直总督胡宗宪,勿失朕望。钦此。”

陈恪跪在地上,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恭敬无比:“臣陈恪,领旨谢恩。”

口谕极其简单,甚至没说明旨意内容,只强调了“传旨”和“务失朕望”,尤其点出“辩才无俩”四字,显得格外突兀且意味深长。

传旨需要什么“辩才”?

接着,那小太监又捧出一个用明黄绸缎严密包裹、以火漆牢牢封缄的紫檀木盒,郑重递上:“靖海伯,此乃陛下交予胡总督的密旨。陛下严令,此旨需伯爷亲交胡宗宪之手,途中不得擅自启视。黄公公特意嘱咐,东南军情紧要,请伯爷……尽快动身。”

陈恪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心中疑云更甚。

密旨?不得擅自启视?尽快动身?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嘉靖似乎急于让他离开京城这个严党覆灭的风暴中心,却又将一份显然极其重要、可能与东南局势乃至胡宗宪本人命运息息相关的密旨交给他这个“外人”去传递。

结合那句“辩才无俩”,陈恪几乎瞬间明了——嘉靖哪里是让他去简单传旨?分明是让他去当说客,去稳住、或者说去“说服”胡宗宪!

“臣,遵旨。”陈恪压下心头所有疑虑,恭敬应下,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送走宫使,他回到内院,常乐早已迎了上来,美眸中满是忧色:“恪哥哥,陛下这是……”

陈恪将那只沉甸甸的密旨盒放在桌上,苦笑一声,抬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无妨,不过是跑趟腿,去东南传道旨意罢了。正好,江南春暖花开,全当去散散心了。”

他语气轻松,试图化解妻子的担忧。

但常乐何等聪慧,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凶险?

严党倒台在即,陛下却让与严党有隙的夫君去给与严党关系匪浅的胡宗宪传旨?这其中的微妙与艰难,可想而知。

她握住陈恪的手,低声道:“我这就让下人准备行装,我与你同去。”

陈恪反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此番陛下旨意催得急,怕是行程紧促,路上难免颠簸。忱儿还小,经不起这般折腾。你留在京中,照料好家和忱儿,等我回来。”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常乐看着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知道此事已定,再多言无益,只能将万千担忧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陈恪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封死的密旨盒上。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周伯,备马!阿大,点齐亲随,即刻准备出发!”

风雨欲来,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