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肯尼亚的海岸线与香料风中抽身,乘车西行,穿越连绵起伏的高原、葱郁的森林与隐秘的湖泊,逐步接近非洲腹地深处,我心中的节奏也悄然改变。它不再如蒙巴萨那般热烈,也不似内罗毕那般跳动,而是变得沉静、温润,仿佛一首低吟浅唱的晨曲。
我抵达的,是乌干达的首都——坎帕拉。
这座城市没有喧嚣刺耳的鸣笛,也没有摩天大楼与霓虹构建的表象。她像是一位安静讲述故事的母亲,用七座山丘铺成脊梁,用湖水倒映内心的深沉,用市集、教堂与夜市,缓缓诉说一座非洲心脏的生息。
我在《地球交响曲》的这一章,写下标题——
七丘晨歌,湖影暮声。
那是我在坎帕拉所感受到的旋律:信仰与土地交融,记忆与节奏共鸣。
飞机在清晨时分降落,晨光透过薄雾,在窗外洒下一片金青交叠的光晕。我望见那连绵起伏的七座丘陵,如同一只手掌托起的城市——柔软却坚定。
机场外,湖面波光粼粼。维多利亚湖像一面通往时间深处的镜子,将天空倒映得异常宁静。
来接我的是一位自称“城市之子”的青年,名叫乔尔。他是坎帕拉的导游,也是一位热衷讲故事的人。
“每一座山丘,都是一章史书。”乔尔说,“坎帕拉,是七章叠成的诗。”
我们首先登上卡苏比山——布干达王国历代国王的陵寝所在地。高大的圆形屋顶以红土垒筑,粗看简朴,细看庄严。山风拂过之时,屋檐的草叶微微抖动,仿佛时间在轻声呼吸。
我站在穹顶前,脱帽致敬,内心涌上一股奇异的肃穆。乔尔低声说:“乌干达不是由殖民者建立的,而是由祖先一锹一锹垒起的。”
我在笔记上写道:
“坎帕拉的第一课,不是看见,而是学会低头致敬。”
下山后,乔尔带我前往坎帕拉市中心的老街区。这里保留着殖民时代留下的砖墙与街道肌理,红砖路面上铺着岁月斑驳的尘土,小摊贩推着手推车售卖油炸香蕉,孩子穿着校服奔跑在巷口,街边的墙壁上则是新一代艺术家的壁画。
我走进一间名叫“祖母的味道”的小咖啡馆。店主是一位七十余岁的老妇人,名叫艾丽莎,白发如云,眼神却异常有神。
她亲手为我煮了一杯肉桂咖啡,边煮边说:“乌干达的咖啡,是用时间熬出来的,不急,不赶。”
她递给我一本旧报纸,我们从殖民地时代聊到阿明独裁,从独立运动谈到博比·怀恩的歌声,再聊到如今青年如何在旧制度中寻找呼吸的缝隙。
“你觉得乌干达变化了吗?”我问。
她笑:“我们没换壳子,但换了灵魂。你看这些孩子,比我们那代人,更有问题,也更敢问。”
我望着窗外的街道,一队孩子正围着一位手鼓艺人跳舞,他们跳得笨拙却快乐。我写道:
“坎帕拉,是站在街头讲述历史的老妇,是孩子们在旧影中起舞的舞台。”
午后,我们来到维多利亚湖畔。
阳光透过轻云,照在湖面上,银光跳跃,如珠帘铺展。渔船缓缓划过,孩子们在浅滩跳水,飞鸟低掠过水面,一切静谧得不像现实。
我坐在码头木桩上,望着湖心。那一刻,我感觉时间像水,缓缓流过身体与记忆。
乔尔轻声说:“我们每个人,祖辈、父辈、自己,都曾从湖上来,又从湖上离开。”
他指着远方:“那边是坦桑尼亚,再远是卢旺达。湖,是我们的港口,是通向非洲其他心脏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