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过程是漫长的,梓婋从鬼门关回来,到能下地,先后一共花了三个月。
三个月,一个季节,等到棉袄换成了春装,长安郡主带着大军凯旋了。当初咸宁城攻破,朱尚炳仓皇出逃,陈泽带着精锐一路追击。郡主则安顿好丈夫和儿子的遗体后,就抱着丈夫和儿子的牌位,于第二日带兵出征,穷追朱尚炳至西北境外。郡主和朱尚炳之间,兄妹亲情一丝无存,唯有国仇家恨,尤其家恨占据榜首。当郡主亲手斩下朱尚炳的头颅之时,她没有一丝悲痛,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郡主的表现太正了,正的发邪,所有人都认为郡主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为了家仇,大义灭亲。毕竟从小相互扶持长大的兄长,竟然是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亲手砍杀,砍的没有一丝犹豫。
“阿兄,茹鉴和子期死了。你知道吗?”郡主活捉了朱尚炳后,问的第一句话。
朱尚炳憔悴疲惫,但并不狼狈,骨子里的皇家气质,即便是破袍罩身也没有一丝的失礼:“阿渠啊!你现下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郡主满头的白发在风中肆意飞扬,过于苍老的面容,不像是朱尚炳的妹妹,倒像是朱尚炳的长辈。她提着卷了刃的刀,刀尖拖曳在地上,人则为这朱尚炳绕了半圈,冰冷硬实的语气透着超越生死的平静:“秦王,我希望我跟你说什么?再次宣读东宫发来的旨意吗?我想,你是不愿意听的。”
“那你想如何?”朱尚炳微微侧脸,眼角的余光在刀刃的反光刺激下,显得十分水润。
“额……”郡主长长地朝天舒了一口气,胜利者的松弛感,在朱尚炳这个失败者的眼里尤为地刺眼,“我很好奇,你折腾了这么久,落到如今的下场,你又得到了什么?”
朱尚炳昂首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郡主还未等朱尚炳最后一个“志”字落音,手起刀落,一刀就斩下了朱尚炳的头颅。浓稠的鲜血飞溅几步远,颅腔内喷射出来的血,直击郡主的头脸。在众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朱尚炳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高台下,沾满了草屑和灰尘。
台下的秦矛顿时惊惶大骂:“朱跃渠,你丧尽天良,那是你亲哥哥,你亲哥哥!”
郡主抬起脸,脸上鲜血顺着脸部线条,滴挂而下,白发也被鲜血染红一半,红白相间,宛如判官:“圣旨有言,秦地伪王朱尚炳,数十年勾结土匪,养匪乱秦地。而今联合西安军、连青会,大行谋逆之道,凡天朝子民,皆由平叛治乱之责。今,我朱跃渠,奉命讨逆,斩杀祸首,以慰秦地多年受灾之苦!”
“皇上万岁,郡主威武!”如山海般的呼声原地拔起,震撼山河。
在温暖的晨曦和震天的呼喊声中,郡主迎着阳光,满面泪痕。
腾蛟别院正堂,两具棺材略有前后地摆放着,材质为梓木,朱漆涂金饰,这是亲王才能用的规格。长安郡主品爵为郡主,次于公主,但因她的战绩,皇帝给予掌军之权,故而茹鉴由原本的郡马改封为驸马。这次郡主大义灭亲,亲率大军征讨朱尚炳,东宫为表恩遇,特赐茹鉴茹子林父子用亲王仪仗下葬,享亲王和亲王世子待遇。
这既是恩赐看重,也是拉拢收服。不过,这死后的殊荣,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轶和梓婋相互搀扶的,在留尘和笑尘的陪同下,给茹鉴和茹子期上了今日的香火后,慢慢地朝碧潭院走去。咸宁之战,楚轶带来的人战死了十三个,留给梓婋的四个,只活了在尘一个。而梓婋自己带来的人,最终也只剩下了韩阔、原晓朗、老金、成沣和琴儿,其余的镖师都在战斗中牺牲了。确保镖局不再损失一人的话,终究成了一句空谈。
和平安客栈战役不一样,这次的牺牲,韩阔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对梓婋的不满和恨意。反而韩阔主动找到了梓婋,表达了想带领剩下的人,先行前往茶马市,将这趟镖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