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春阳刚漫过渭水堤岸,大秦医署外的官道上便扬起一阵异于中原的马蹄声。为首骑士身披玄色镶金边的短甲,腰间悬着嵌绿松石的弯刀,胯下骏马的鞍鞯绣着三足乌纹样——那是高句丽使者标志性的装束,此刻正沿着新铺的青石板路,朝着医署正门缓缓而来。
秦斩刚从草原药材贸易点赶回,一身风尘还未及掸去,便见医署差役匆匆来报。他攥着手中的药材账册,快步走到署门前时,正撞见使者金夷吾翻身下马。那使者约莫四十岁,面膛黝黑,眼神却亮得像淬了光,见秦斩身着玄甲、腰佩长剑,立刻上前拱手:“高句丽使者金夷吾,见过大秦护医将军。”
“使者远道而来,不必多礼。”秦斩抬手虚扶,目光扫过使者身后的队伍——十余名少年郎身着素色布袍,背着沉甸甸的行囊,神色里既有紧张,又藏着几分期待。最年幼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正偷偷摸着凉亭柱子上刻的“医道仁心”四字,被身旁稍大些的少年轻轻拽了拽衣袖才收回手。
金夷吾顺着秦斩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子弟,语气诚恳:“将军可知,我高句丽地处辽东,每到秋冬便有寒症肆虐,去年一场大雪,光是边境村落就有百余老幼因无药可医病逝。听闻大秦医署学堂能教活人医术,大王特意挑选十三名子弟,愿以五十斤辽东参、二十张虎皮为礼,求将军容他们入学。”
秦斩闻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学堂方向。此刻正是晨课时间,隐约能听见弟子们诵读《医理纲要》的声音,间或夹杂着辨认药材的讨论声。“使者既知学堂宗旨,便该明白,入学者不分出身,只看是否有救死扶伤之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几个正好奇张望的少年身上,“不过高句丽与中原风俗不同,语言也有差异,子弟们入学后,怕是要先过‘语言关’。”
金夷吾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兽皮卷,双手递上:“将军放心,我们已让子弟们学了半年中原话,虽不算流利,日常交流尚可。这卷上是他们各自的生辰、家世,还有在高句丽时学过的粗浅草药知识,供先生们参考。”
秦斩接过兽皮卷,指尖触到粗糙的皮质,忽然想起去年寒冬在草原送药时,也曾见过高句丽商人用类似的兽皮记录交易。他翻开卷册,见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简单的草药图案——有写“朴成”的少年,旁画着一株细辛;叫“李雪”的少女,则画了一枝高丽参。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素问副署长。”秦斩将兽皮卷收好,引着金夷吾一行人往学堂走。路过药材园时,几个正在晾晒甘草的弟子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外族少年。朴成忍不住停下脚步,盯着架子上晒的黄芩,用生涩的中原话问:“这……这是治咳嗽的吗?我们那里,也有类似的草。”
守园的老药农闻言笑了:“少年好眼力!这黄芩不仅能治咳嗽,还能清血热。你们辽东的细辛,在我们这儿也是常用的散寒药材呢。”
朴成眼睛一亮,还想再问,却被金夷吾轻轻按住肩膀:“入学后有的是时间学,莫要耽误了时辰。”他转向秦斩,脸上带着歉意,“让将军见笑了,这些孩子在家时就常跟着族里的巫医认草药,如今见了大秦的药材园,便按捺不住了。”
秦斩倒觉得这股子劲头难得,摆了摆手:“无妨,学医本就该多问多看。”说话间已到学堂正厅,素问正坐在案前修订《节气养生册》,见秦斩带了外人来,连忙放下笔起身。
“这位是高句丽使者金夷吾,特来送子弟入学。”秦斩介绍道,又转向素问,“使者已备了子弟的名册,还说他们已粗通中原话。”
素问接过兽皮卷,仔细翻看片刻,目光落在李雪的名字旁:“这位李雪姑娘,在高句丽时可学过针灸?”
李雪没想到会被点名,身子微微一僵,小声回道:“学……学过一点,跟着阿母给邻里扎过治头痛的针。”
“哦?”素问来了兴致,从案上取过针灸铜人,“那你可知,这铜人身上的‘百会穴’在何处?”
李雪犹豫着上前,指尖在铜人头顶摸索片刻,轻轻点在颅顶正中:“应……应该是这里。我们那里叫‘天顶穴’,说扎这里能醒神。”
素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只是名称不同,位置却是一致的。看来你们在高句丽时,也有自己的医理传承。”她抬头看向金夷吾,语气温和,“使者放心,学堂会为子弟们安排专门的启蒙课,先补中原文字和医书基础,再随班学习诊疗之术。只是有一事要提前说明——学堂规矩森严,每日需晨课、午练、晚研,不得无故缺席,子弟们可吃得消?”
金夷吾立刻让子弟们排成一列,对着素问深深鞠躬:“能入大秦学堂已是天赐机缘,孩子们定当遵守规矩,不负先生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