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残留着淡褐色的细长伤痕,但不仔细瞧的话,也看不出来。
“啊!!!!”李承欢当场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接炸毛了,恼怒道,“你敢说!你要是真敢说,那,那,……”
卫青檀静静等着他放狠话,并已经想好说辞,狠狠反击回去了。结果李少主憋得脸都通红了,最终只憋出一句自认为非常残忍的话:“那我就把你的嘴亲烂!!”
“咳。”卫青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其余人也露出了震惊又诧异的神情。
连一向镇定自若,处事不惊的少祭官,此刻也微微蹙眉。觉得被狠狠冒犯到了。
因为小青蝶曾经触碰过自己的守宫砂,所以,按照摘星阁的规矩,小青蝶该为自己负责。
但小青蝶就是卫青檀。
道侣之间,荣辱与共。
少祭官绝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面前,言语羞辱卫青檀!
众人忽觉眼前一晃,待再回过神时,李承欢已经被吊在了大堂正上方!
而且还是倒吊着的!
是少祭官做的。
少祭官此刻就站在李承欢原本站的位置,李家诸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大堂里冲了出去。
“好你个少祭官!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卫青檀心思不正了,我呸!”李承欢被倒吊起来,嘴还不老实,当场叫骂起来了,“什么清心寡欲,白璧无瑕!我看分明就是道貌岸然!”
“别以为你是少祭官就能为所欲为了!那我还是李家的少主呢。”
“想得到卫青檀,那就公平竞争啊,你把我倒吊起来算怎么个回事?”李承欢气得不行,觉得丢了颜面,偏偏李家门生打不过少祭官,甚至都进不来大堂。
只能干着急,并请少祭官高擡贵手,不要跟他家少主一般见识。
这可把李承欢气坏了,觉得在人前落了颜面,势必要在嘴上找回来,当即更不客气地大喊:“少祭官动情咯!少祭官喜欢卫青檀!少祭官吃醋,冲冠一发为美人咯!”
“少祭官红杏出墙,少祭官春心萌动!”
“少祭官芳心暗许卫青檀咯!”
幸好客栈被问剑宗包了,此地没有凡人。
饶是如此,还是有失仙门颜面。
卫青檀来不及去看少祭官的神情,气得操起板凳要往李承欢身上砸,左栏玉和薛一臣一左一右拦他。
左栏玉:“乳臭未干的小子,同他一般见识作甚?”暗地里施法,李承欢就吊着飞速转动,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你被他激怒了,就真中了他的圈套。”薛一臣道,背在身后的指尖夹着一张明火符,嗖的一声,贴在了李承欢的衣服上,瞬间就着了。
李承欢一边惨叫,一边弓起身子拍灭火——但其实不拍灭也无妨,他身上穿着李家的法衣,没那么容易被火烧毁。又不是灵火。
但被火烧总归不好看啊。
“他嘴巴太贱了!我跟少祭官清清白白!”卫青檀气呼呼。
“知道知道。”左栏玉给他顺毛。
“别理他。”薛一臣耐心安抚。
可是很快,卫青檀手里的板凳就被夺走了,他都没看清楚是被谁夺走的,就听哐当一声,板凳就砸了过去。
李承欢赶紧施法,将板凳击落,顿时恼羞成怒道:“靠!你们来真的啊?”随后顺势在半空中翻腾起来,手里挽着长鞭,噼里啪啦乱抽乱甩。
不一会儿大堂里就一片狼藉。
李承欢叫嚣:“我又没说错!少祭官分明就是看上了你卫青檀!”
“胡说八道!”卫青檀躲避时,还不忘记把那个青年藏在柱子后面,当即恼道,“少祭官冰清玉洁,休听你胡言乱语!”
李承欢:“檀檀你居然不信我,我真伤心了!”并冲着少祭官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喜不喜欢卫青檀?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此话一说,在场众人的目光下意识齐刷刷望了过去。
只见少祭官的面颊微微颤动,分明是在咬牙,但愣是一声不吭。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喜欢卫青檀!
众人:“……”
卫青檀艰难吞咽:不会罢?
李承欢两手一摊,冷笑:“不要看我年纪小,我可是风月场上的浪子。”还转头望向少祭官,一副狄仁杰修真界分杰的架势,煞有其事地道,“一开始就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其实你早就看上卫青檀了罢?”
“不行呢。”李小狗傲娇哼哼,“我喜欢他,我要跟他结为道侣,然后生三个孩子。一个随我姓,两个随他姓。”
砰砰砰,嗖啪,轰隆。各种符篆漫天乱甩。
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卫青檀乱中抽绪,琢磨着,这么吵,这么乱,师尊怎么还没出现?难道竟不在客栈之中?
但很快,他就从李承欢口中得到了答案。
李承欢好不容易翻身下来了,并从漫天符篆中,艰难求生。
此刻双臂环胸,冷冷道:“越清流亲上天司哭诉,说三家联手欺他自在观,还抢走了他的道侣!我爹昨日就神色匆匆地回了春山,只怕就是为了应付天司派遣下来的鹰使!”
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的神情,又道:“我想鹰使此刻,也已经前往了问剑宗和摘星阁!”
“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李承欢道,“不管你们对我李家曾经是何等看法,经历了那夜混战之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卫青檀神情骤变。
怪不得师尊不在,只怕连夜回到问剑宗,应付鹰使去了。
鹰使还不是最可怕的,这只不过是天司派遣下来,例行调查并问话的手下。
若是调查清楚了,就会当场押解犯人回天司,若是犯人不从,或者有所反抗,天司就会派出更厉害的刑首下来捉拿。
而负责对仙门重犯行刑的,正是这些刑首。
连昔日的魔尊都落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下场,就足以可见天司刑首的实力恐怖。
“卫青檀,听我一句劝。”李承欢这会儿倒是不嬉皮笑脸了,沉声道,“不管你跟这个人有什么纠葛,把他还回去罢。不是怕了他越清流,也不是忌惮自在观,但天司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卫青檀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那天晚上,他能偷摸把人带走了,不落人把柄,倒也罢了,偏偏先是陆北辰横插一脚,后又是李家诸人,连少祭官都出面了,甚至最后惊动了仙尊。
如今除了证明那个青年就是消失多年,并且饱受越清流残害的无双月之外,恐怕真就难逃天司问责了。
场上有片刻的寂静。
李承欢随手扯过一个板凳,翘着腿坐了下来,冷哼:“越清流好生无耻,居然真的去天司告状了……什么道侣啊,都是放他妈的狗屁,我看啊,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炉鼎,还是那种不知道被他如何折辱糟践的玩意儿而已……”他嘟囔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不喜他这种说话方式,左栏玉刚要制止,哪知不远处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整间客栈剧烈摇晃,地面都颤了起来。
众人惊愕寻声望去,就见原本被卫青檀藏在柱子后面的青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一拳头就砸断了石柱。
此刻再度发狂起来,竟直冲李承欢而来。
李承欢吓得鬼叫,可是见识过此人的厉害,赶紧往外逃窜,可还是险些被一拳打倒在地。
大喊着“抓住他!”
虽然客栈已经被问剑宗包下来了,但这里毕竟是人间。
若是不小心让此人跑到街道上去,发狂之下,恐伤凡人。
众人心中明了,纷纷施法,意图控制住青年。
可这青年似受了什么刺激,竟力大无穷,连少祭官都奈何不了他,直冲李承欢杀了过去。
李承欢吓得腿脚都软了,但还不忘记提醒卫青檀,让他躲远一点。
卫青檀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在最终没有酿成大祸,师尊及时赶到,施法禁锢住了青年。
后又在少祭官的净化术之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吓死了,这么个鬼东西,也只有越清流那种疯子能看上!”李承欢抹了一把冷汗,还想上前趁机下手。
及时被卫青檀阻拦了。卫青檀很严肃地警告他:“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再敢对他出言不逊,或者试图伤害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承欢悻悻然地道:“好嘛,好嘛,别生气啦,我又没对他做什么。”随后又冷眼剜了那青年一眼,无声道,“早晚弄死你!”
“师尊,天司……”陆北辰不放心,上前询问。
苍云秋微微摇头,并不愿意当众谈论此事,只是让卫青檀来自己房里一趟,有话要问。
卫青檀战战兢兢去了。
苍云秋直接开门见山,告诉他,此人并非无双月。
卫青檀道:“就算他不是无双月,我,我也想救他。”但真是没想到,连救一个人都如此困难。
除非让越清流主动放手,否则这事说到底了,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是你大闹了仙寮?”苍云秋又问,很显然已经被鹰使审问过了。
“是。”卫青檀赶紧解释,“我只是救了一些被他们囚|禁起来折磨的可怜人!火是李承欢纵的,因为李承欢误打误撞,被那些人抓了,一气之下才……”
苍云秋:“越清流说,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穷凶极恶之徒。”
卫青檀万万没想到,越清流居然能这般信口雌黄,但他很快又道:“我有证据!”只要找到谢相,还有那两个孩子,作为人证即可。
闻言,苍云秋道:“为师须得带此人回问剑宗,交于你师伯查看。派左栏玉,薛一臣同你随行,可好?”
卫青檀点头。
公事公办,又简短的师徒对话之后,卫青檀马不停蹄,跟两位师兄一起找了回去。
幸运的是,找到了谢相。可不幸的是,他的弟妹都被自在观的人抓走了。
卫青檀还是来迟了一步。
谢相苦笑着道:“抱歉啊,我,我不能不管我的弟弟妹妹。”
如此,卫青檀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越清流明明可以把谢相一同抓走的,却没抓,只怕就是故意留下来,挑衅问剑宗,挑衅仙尊的。
卫青檀明白自己闯祸了,纵然再坚强,再乐观,也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得措不及防。
左栏玉察觉到了他的难受,从旁安慰道:“青檀,这不是你的错,仙门弟子本就肩负着拯救苍生,斩妖伏魔的重任。纵然是我遇见了这样的事,我也会这么做。”
“我也一样。”薛一臣道,“师尊教导我们,要行正道,匡扶正义。卫师弟,你不要怕,师尊还说过,年轻人就是应该多磨砺,才能有所成长。”
有了两位师兄的宽慰,卫青檀的心里好受多了。
把谢相一道儿带了回去。
顺便还去了一趟那夜的小树林,卫青檀找了好久,既没找到暗器,也没找到那六把柳叶飞刀。便只好跟大师兄道歉,说自己弄丢了。
左栏玉倒是大松口气:“我看你神情凝重,一直低着头找,还以为遗落了特别重要的东西。”还道,“我真的很开心,那些暗器能帮到你。”
“就是很重要啊。”卫青檀有些闷闷不乐,“因为是大师兄送我的,我一直贴身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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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之后,师尊已经带着人回来了,李承欢也在,反而是少祭官不见了。
“还能去哪儿了?回师门受罚了呗?”李承欢以一种非常豪放的姿势,仰躺在已经清理干净的大堂中,往嘴里丢葡萄吃,含糊不清地道,“就是不知道少祭官抗不抗揍!”
“我倒是很好奇,你抗不抗揍!”陆北辰是真想揍死李承欢。
“切。”李承欢冷笑,“魔族人不配跟仙门弟子说话!”
趁两人拌嘴的空,卫青檀已经随师尊进房了。
一进去就噗通跪下了,卫青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难受地道:“是我行事欠考虑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真的要上天司,那么我一个人去!”
反正自己本来就是来自于异世界的亡魂,根不在这儿,早晚都得回去的。
他一定会在受刑之间,吞下|毒|药,尽量轻松无痛地走。来也干净,去也干净,不连累任何人。
“此事非你之过。”苍云秋施法将他扶了起来,顿了顿,又淡淡道,“纵然是你的错,你年纪尚小,有师尊替你担着,怕什么?”瞥了卫青檀一眼,又问,“外面好玩吗?”
卫青檀摇头。
苍云秋:“是师尊可怕,还是外面那些坏人更可怕?”
卫青檀想说,还是师尊更可怕一点,但又没敢说。只是低头默不作声。
苍云秋冷笑一声:“还跑吗?”
卫青檀不想撒谎,但确实是……能跑还是会跑的。
苍云秋瞬间察觉出他的心思,隔空将人抓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迫他擡起头看着自己。看似粗|暴,实则并不会弄伤或者弄疼他。
“你对师尊有许多误解。”苍云秋道,“但眼下,你只怕没有心情解释。”
“仙,仙尊……”
捏着下巴的手,猛然用力,卫青檀吃痛,眼里都沁出了泪。
“没规矩,叫师尊!”苍云秋冰冷的指尖,强行抹掉小徒弟眼尾流下的泪,低声道,“卫青檀,你听好也记牢了,师尊不会杀你,师尊也不会伤你,你要相信师尊!”
“可,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相信师尊。”苍云秋向他保证,“就算天塌下来,有师尊在,压不到你分毫。别哭丧着脸,笑一笑。”
卫青檀只好挤出了一抹笑。
随即就大着胆子,伸开双臂抱住了师尊的腰。
他想,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那师尊一定是有苦衷的。而师尊肯定也明白自己是有苦衷的。
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他再跟师尊关起门开,敞开心扉,促膝长谈个三天三夜。
若是到了那时,师尊依旧想抢走他现在的身体,那么……到时候再说罢。
苍云秋回抱住了他。
“师尊,师伯怎么说?”
苍云秋:“你师伯也没看出什么。”
“……”
顿了顿,苍云秋又道:“你不必多想,纵然你没有闹出这事,为师也早就打算动自在观了。”
“师尊?”
“沉疴宿疾不除,修真界一日难安。”苍云秋道,“你师伯也是这个意思,放心罢,鹰使有你师伯暂且周旋。”
卫青檀仰头,吸了一下鼻子:“那我应该做什么?”
好问题。
确实应该给点教训。
苍云秋定定凝视着他的脸,似能穿透皮囊,直达灵魂深处,故作无意地淡淡问:“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总想做预知梦?”
“师尊怎么知道?”卫青檀眼睛睁大。
“因为……你的神魂变弱了。”苍云秋与他结了神契,自然能感知到,“不可以再这样了,若是神魂太虚弱,只怕会消失。”
卫青檀一愣,想起师尊曾经要剥离自己神魂的事,难免语气有几分讥诮:“师尊会在意我消不消失么?”
“在意,很在意,非常在意。”语气递进。
苍云秋同他额头对碰,肯定,坚决无比,也认真无比地道,“你的神魂太虚弱了,得修一下。”
不等卫青檀拒绝,或者反抗。
苍云秋直接强制将他的神魂剥离出来,灌入自己的额头禁区,并分出自己的神魂,火速缠绕上了小徒弟。
卫青檀只觉得周围很黑,地方很窄,好像被放在了水壶里煮,浑身都非常烫。
他能清晰无比感受到,自己修长细直的双腿,像是鲛人的鱼尾一般,被手刃强行从中间切开了。他想说点什么,这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啊。
神修怎么个修法,他还不清楚。
神修代表着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但他清楚的是,自己被师尊以一种不允许反抗,不允许拒绝,也不允许挣脱的强势蛮力下,没有任何技巧地打开了。
神魂是不会痛的。
但神魂却又是无比脆弱的。
师尊太粗|暴了。
卫青檀感觉自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