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快被兔兔招惹哭了
修魂的过程难以忍受。
负责修魂的师尊,毫无技术。
卫青檀一直在求饶。
反反复复,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念着,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知错了,师尊饶我,一声又一声,满是哭腔,最后声线哑了,语调破碎。可师尊始终没有停手。
师尊说,这个神魂非修不可,早晚都得修,长痛不如短痛。
师尊还说,修魂从来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让他静静心,定定神。
让他别那么害怕,也别那么紧张,放轻松一些。
卫青檀尝试着放轻松。
但他没办法放松。
这里好黑,也好窄。视线受阻,什么也看不清楚,唯一一点光亮,就来自于师尊的额头,那三点红印,此刻像活过来一样,卫青檀眼睁睁看着红印在旋转,像是一朵妖艳至极的花,在师尊的额间盛放。
一阵天旋地转,那朵花就由上至下。师尊说,这样或许会好受一点。
所以就把他移到上面来了。
结果卫青檀哭得就更厉害了。
一点都不觉得哪里好受了!
若说他如今的身躯,只是原主信手折的一截竹子,又用了一朵黑莲花,以特殊的咒法,幻形而来。
那么,他的神魂不过只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孤魂!
仿佛一阵猛烈些的风吹来,就能将他吹得七零八落。
卫青檀记不清,自己喊了多少遍师尊,只依稀记得,自己很热,像是被架在了火焰上炙烤,浑身烫得惊人,仿佛快要融化了。他哭着,拖着沙哑的尾音,艰难吐出一句尖叫:“师尊,我快融化了!”
可师尊却只是笑。
温柔的,戏谑的,略有些沙哑,仿佛嗓子底含着一口蜂蜜,黏腻至极,也甜腻至极,勾得曾经幻化成小蝴蝶的少年,下意识俯下身来,想仔细嗅嗅,师尊嘴里是不是有特别甜的东西。
但他虚幻又修长的躯体,却如同风浪中的一叶小舟,被震得前后摇摆,左右晃动,上下颠簸。总而言之,他一点都稳不住身形,感觉自己快被撞成碎渣了。
卫青檀噙着眼泪,又哭着说:“师尊,救命!”
回答他的又是师尊的一声低笑。仿佛在笑他乱喊什么。
黑暗中,师尊的额头一直在发光。
时不时红光跳动,艳丽至极,不似鬼火,却如同黄泉路上盛开的红莲,靡艳却会夺人性命的。
仿佛只要被吸进去,就永远也逃不出来了。
卫青檀惨叫一声,吓得两手死死捂住眼睛。
可是下一瞬,就被黑暗中的一双手擒住了。
这手温温热热的,又大又宽,分开握住了他的两只手,往两边拉,从而固定住他的身形。
稍往左偏一点,右边就会稍用一分力。在这种禁锢之下,他永远就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被卡在了很特殊的座席上,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脱。
快死掉了。
——
然而并没有死。
卫青檀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身上一点异样感也没有。他仔细检查过了,衣服整洁,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不舒服。
哪哪都干净清爽。
他茫然坐起身来,擡起两手轻轻拍了拍面颊。
清清凉凉的。
没有血气上涌。
这就很奇怪了,明明他记得师尊强制他,进行修魂之术来着,怎么一觉醒来,师尊却不见了?
难不成又是春|梦?
卫青檀咬着手指关节,牙齿来回在皮|肉上摩挲了几遍,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
思考良久,也愣是没能把春|梦和修魂之间,确定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来。
但他能确定的是,不管是春|梦,还是那该死的修魂,他都哭得很惨。
师尊说,修魂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但醒来后韵味依在,仔细琢磨一下,也不算什么痛苦的事。
挠了挠头,卫青檀准备起身时,冷不丁手掌压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吓了他一跳,本能地缩回了手。
掀开被子一瞧,居然是一把兵器。
单看外观来说,很像一根细长的竹子,二八分,断口处镶嵌着剑柄。
抽出一看,果然是一把长剑。
只不过比之前的水仙剑来说,细了半指,但也长了三指。
靠近剑柄的剑身上,刻着雕花小楷:郁离。
这应该就是剑名了。
但这些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剑上系着丢失许久的金铃剑穗。卫青檀轻轻用手拨了一下,金铃清响。
不同于水仙剑是原主的法器,这把郁离剑,或许才更适合现如今的卫青檀。
他还在枕边,发现了一只千纸鹤。居然还会动,振翅飞到了卫青檀的掌心。
打开一看,里面一行笔墨,是师尊的字迹:神魂已修补,郁离赠爱徒。
爱徒。
是爱徒!
师尊称呼他为爱徒!
卫青檀的面颊逐渐发|烫,望着纸条上的大字,久久难以回神。
末了,他抱着郁离剑,开心地满床打滚。
有了师尊的安抚,再出房门时,卫青檀大松口气,积压在头顶多时的乌云,终于散开了不少。
背着手,蹦蹦跳跳下了楼。
外面天色微昏。
远远就看见李家众人围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卫青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走过去一瞧。
原来是李少主为了口腹之欲,居然命人去抓一头驴,打算生割驴肉,晚上当下酒菜。
但还没动刀子呢,驴就一阵鬼叫,各种尥蹶子踹人,那些李家门生竟对一头驴束手无策。
“这驴的叫声真难听,把嘴堵上。按住了!”李承欢亲手操刀,“我家檀檀最近都瘦了,可得好好补一补!”
卫青檀:“……”他原想调头就走,可实在太吵了,忍不住上前制止。
“李少主!”
李承欢惊喜道:“叫我承欢。”
“好的,李少主。”卫青檀道,“能不能麻烦你们,离客栈远一点?”
李承欢问:“是驴的叫声吵到你了?”
“不是,是你的叫声吵到我了。”顿了顿,卫青檀往“驴”身上看了几眼,又正色道,“而且,这不是驴,这是骡子。”
“……”李承欢惊讶,“骡子是什么?”
“骡子就是你不能吃的。”卫青檀道,“人间有句话,驴肉香马肉臭,饿死不吃骡子肉。”
李承欢:“我是问,骡子是什么东西?”
卫青檀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要跟修真者科普动物界的交|配繁衍问题。
看着李少主这么真诚的一张脸,他是想解释来着,可问题是,动物交|配本就是自然法则,但要是让李少主听了去,卫青檀担心他会想偏,所以只是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别走嘛,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跟我讲讲呗?”李承欢持刀拦人。卫青檀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李承欢愣了愣,赶紧把刀丢身后门生怀里了。
李少主从小锦衣玉食,一餐一饮都有人伺候,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缺乏常识很正常。毕竟连陆北辰那厮都分不清糖跟盐呢。
“少主。”一个门生压低声道,“要不要重新买一头……”
话音未落,就被李承欢冷眼瞪了回去。
等卫青檀折身回到客栈,还能听见李承欢骂门生的声音,大概就是埋怨门生多嘴,害自己没能跟卫青檀多说几句话。
但也因此,那头差点被宰杀的骡子,也被李少主嫌弃地放走了。
卫青檀见客栈里冷冷清清,就拉了个弟子问。
“仙尊吩咐大师兄他们,去蜀中的所有仙寮秘密探访。还吩咐卫师兄醒来后,不许踏出客栈半步。”
卫青檀又问那个青年是否被师尊带走了。
“未曾。只是暂且将那人关了起来,此刻一直昏睡着。仙尊有命,不许任何人私自接近。”
卫青檀想了想,便问起谢相在何处。他有点担心那个谢相会为了保全弟弟妹妹,而了结性命。
“大师兄已然吩咐过了,绝不会让那人畏罪自戕。”
大师兄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卫青檀信得过。
话到此处,李承欢已经厚着脸皮凑了进来,满脸谄媚的笑容,看得卫青檀真想给他一拳。
忽觉周身骤寒,如似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雪,客栈里被淡淡的清雾笼罩。
卫青檀一愣,再一定神,就见少祭官凭空出现,恰好挡住了李承欢。
“怎么又是你啊?”李承欢立马笑容尽失,撇着嘴,非常恼火地讥讽,“你不是走了么,作甚还回来?”
少祭官置若罔闻,仿佛眼里根本没有李承欢这个人。
“玄羽!”
卫青檀见他平安无事,立马开心地跳近身来,哪知下一瞬,就被无形的力量阻挡。
先是一愣,这才发现周身的空间微微有些扭曲,隐约能瞧见道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都是摘星阁的弟子,少说也有十几个人。
瞬间将意图接近少祭官的卫青檀挡住了,更别说李承欢了,被直接搡开好远。
少祭官点头应了,随即蹙眉,不悦地侧眸望了一眼挡在身前的弟子。那些人不敢不挡,又不敢不听少祭官的吩咐。有些迟疑。
卫青檀懂事地往后退,摆摆手道:“不怪他们,是我失礼了!”
他该清楚的,少祭官身份特殊,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近的,更不应该张口闭口,就喊玄羽。
没分寸了。
所以,他规矩地退后,又规矩地捏指行了个同辈礼,尊称一声:“少祭官。”
少祭官回礼。
旋即主动走上前来,语气依旧淡漠,但分明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和:“你可以喊我名字。”
卫青檀怔愣。
此话一出,很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骤冷,原本就有些扭曲的空间,瞬间更模糊了。
片片雪花落下,好冷。
他还听见好多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仿佛这句话多么离经叛道,多么惊世骇俗。
绝不能从少祭官口中说出一样。有弟子觉得不合适,还从旁压低声提醒。
少祭官并未理会,还冲那些弟子低声说了什么。
等他们隐身之后,客栈内总算又恢复了正常。
少祭官余光瞥见李承欢要开口,竟未雨绸缪,一挥衣袖就将人请出了客栈。
外面传来李承欢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不过很快就听不见了——少祭官施法消音了。
“那种人,少来往。”少祭官的声音很空灵,敲冰戛玉一般清泠。
半点强迫的语气也没有,却愣是让人听了无法拒绝。
卫青檀愣愣点头。
少祭官又问:“为何不说?”
卫青檀再度怔愣,冷不丁一听,或许会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但他心知肚明。
既不愿招出大祭官,又无法对少祭官撒谎,于是,他只能委婉地道:“我以为你会发现。”
“你不说,我便不知。”
卫青檀想了想,低声道:“当时没能好好谢谢你,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少祭官……”
“我有名字。”
“好,玄羽。”卫青檀仰头看他,非常真诚地道,“不管我是小蝴蝶,还是卫青檀,我都没有要玩弄戏耍你的意思。”
“我知。”
少祭官定定地看着他,静静地。
此刻并未戴面具,也没有隐身,所以清俊又冷淡的面容,在卫青檀面前显露无疑。那双寒月般淡漠,却又明净的眸子里,竟逐渐流露出淡淡的伤感,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卫青檀还是看愣了。
并且察觉到,自己好像无心中伤害到了少祭官。
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活跃一下气氛。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面对少祭官寂寞又黯然的清朗面容,卫青檀连说话都是结巴的,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对不起!”
“不必道歉。”少祭官语气平静,“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自己。
是自己要动情的。
要怪就怪他那天有心事,在思考如何不伤害青青姑娘,又委婉向她提出,自己不能同她在一起。
一时在树下走神了。
忽听见树上传来异响,下意识一记掌风打了过去,却失手打落下了一朵山茶花,以及一只小青蝶。
说起来还是怪自己不好。
失手将小蝴蝶打落树下,还没挡开那朵山茶花,少祭官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朵山茶花,竟会折了小蝴蝶的翅膀。
更没想到,小蝴蝶在掉落时,会意外触碰到自己额间的守宫砂!
是他先伤了小蝴蝶,所以才会施法为小蝴蝶疗伤。
从头至尾,小蝴蝶没有主动招惹过他。
就算后面,卫青檀女装同他见面,也是情非得已。
少祭官分得很清楚,一年前的卫青檀,和一年后的卫青檀,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
也担心泄露后,对卫青檀不利。
他不能说。
可情已起。森*晚*整*理
“玉简……”少祭官刚要开口解释,自己调换玉简之事。
远远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弟子火急火燎地道:“不好了!那人又发狂了!”
二人对视一眼,火速赶了过去。
虽有苍云秋留下的法术禁锢,但此人发狂起来,力大无穷,如同野兽一般痛苦嘶吼,似又受到了越清流的召唤,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束缚。
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看起来异常痛苦。
几名弟子同时施咒,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毫无用处。
卫青檀既怕此人会挣脱束缚,又怕他会受伤,正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从旁就传来少祭官的声音:“让我来。”
他总是像及时雨一样。
少祭官示意卫青檀退开些,随后便施法召出一柄法杖,外观看起来跟之前少祭官用的转生轮很像,通体漆色,金彩描绘,色泽透亮。却明显大了几倍。
不同于转生轮的手柄,反而是一副足有少祭官高的法杖。此法器才一现身,周围狂躁的气流,瞬间就被肃清。
卫青檀甚至都听见了类似钟鸣般,肃穆却又沉闷的声响,在耳边回荡。
伴随着少祭官嘴里念出的咒语,原本附着在青年身上的黑线,化作黑气,一点点从他的躯体中发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