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月你瞧,这还是你小时候刻的呢,这个是我。”越清流把大一点的小木牌放在了无双月手边,自己的掌心则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小木牌,“而这个是你。”
“你那时就说了,这两个木牌取之于同一块雷击木。”
“既是同一块木做成的两个小木牌,就会永远不分离。”
“是你自己说的。”
“我一直都记着呢。”越清流尝试着去抓无双月的手,笑着轻声问,“原谅师兄罢,好不好?不要再闹脾气了,你不理师兄,师兄心里真是要难过死了。”
可结果还是令越清流大失所望。
无双月攥紧拳头,直接将代表着越清流的小木牌,砸成了碎块。无双月冷冷道:“你不是我师兄,你不是他!”
卫青檀的右手也随之疼了起来,受冻挨饿还手疼。怪不得李承欢要拦着他,这里真实到可怕。
伴随着小木牌的毁坏,越清流最后的耐心,也消散殆尽了。
卫青檀忽觉后脑勺剧痛,待再醒来时,隐隐约约就听见越清流的声音。
“既然你那么不识好歹,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要让你知道,我只有爱你的时候,你才是无双之月,一旦我不爱你了,你就是我脚下的尘土!”
然后,卫青檀就借着无双月的眼睛,看着越清流在施法,掌心竟也浮现出了一朵漆黑的莲花!
就跟原主曾经手持的那朵一模一样!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卫青檀的脑子里萌发了。
也确实如他猜测的一般,越清流跟原主一样,也制作出了一个傀儡,一个无双月的仿制品。
但他却比原主狠多了。
原主制作出的傀儡,就只是傀儡。
而越清流却生生分割了无双月的神魂,将一半神魂封进了傀儡体内!
也就是说,无双月被彻底分裂成了两个!
一模一样的两个!
但为什么后来的无双月,却没被认出来?
越清流给出了解释:“我会替你易容幻形,我要让你在人前颜面尽失!”
一边割,一边森然冷笑,“到时候你就会跟狗一样,只能跪在我的脚边摇尾乞怜!”
卫青檀很痛苦,神魂被分割的剧痛,也通过共感术,加注在了他的身上。
跟师尊强行打开他的神魂,悍然进|入他最脆弱的地方感觉完全不同。
分明就是被利刃一丝不差地切割成了完整的两半!
他竟有一种被人分尸的错觉。
早在附身之前,卫青檀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令自己难以忍受的事,好在师尊不久前为了给他修神魂,还曾跟他的神魂紧密结合。
卫青檀的神魂上,此刻还残存着师尊的残影——这也是他大胆附身的原因之一。
他的神魂弱,可师尊的神魂强啊。
借师尊之力,提前终止通灵,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卫青檀还在忍。
再等等,或许还有别的发现。
再忍一忍!
无双月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无双月在哭,持续性惨叫。
声音响彻了整座冰室。
可卫青檀再也看不见了,他附着的无双月的眼睛闭上了,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痛苦了。
发出惨叫的是傀儡,也是另一半的无双月。
似乎在经受非人的折磨,卫青檀听见鞭子破空的嗖啪声,也听见了衣服被撕裂的声响……他听见无双月无意识地哭着求饶,也听见越清流嘴里跳出的难听话。
越清流不承认傀儡是真正的无双月,所以对傀儡极尽折磨羞辱。
但他又把傀儡当成无双月,加倍在傀儡身上宣泄怒火。
再后来,冰室就安静下来了。
卫青檀也软绵绵倒在了黑暗中,耳边静悄悄的,眼前也一片漆黑。
隐约的,他听见了细微的哭声。
但也听不出到底是谁在哭,可能是越清流,也可能是另一个无双月,总之不是他卫青檀。
说来也奇怪的。
明明自己附着在傀儡身上,为什么方才被分割后,自己的神魂反而没有跑到傀儡身上。
殊不知他的一系列行为,早就被苍云秋知道了。
苍云秋同他结了神契,但凡小徒弟的神魂有任何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刻火冒三丈!
方才要不是他出手干预了一下,卫青檀只怕也要跟着无双月惨叫连连了!
卫青檀毫不知情,又静静等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寂静无声,看来不会再有别的线索了。
刚要离开,就忽听周围传来无双月的声音。
他道:“小心。”
小心什么?!
卫青檀下意识开口问,对方竟然回答他了:“鬼阵。”
“鬼阵是什么?”卫青檀大声问,可却再也没得到回音,当他想继续等待之时,耳边忽响起了熟悉的肃穆之音。
是转生轮!
旋即,无数金咒盘旋而成的绳索,自上而下,一把缠绕住了卫青檀的腰肢。
等卫青檀再缓过神来时,已经离开了无双月的身体。
一句话都未来得说,就瞥见无双月的身体寸寸化作了碎片,卫青檀神情一凛,一道虚影便浮现在了三人面前。
这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袭玄色道袍,身形挺拔如松,气度清朗似风。若说面容的话,卫青檀自己生得就俊,身边一群男男女女,也没个丑的。
但卫青檀见到此人,还是有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像是原本挤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骤然面前浮现出青山绿水的那种清爽感,整个人都通透了几分。
“无双月。”
“无双月。”
薛一臣和少祭官同时开口,语气笃定。
卫青檀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无双月,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清风明月一般,让人一眼看过去,大约永生都不会忘。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越清流要给他起名为无双月,至明至净,至朗至清,不是月亮又是什么?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不就是无双之月么?
但他莫名觉得无双月的眉眼间有点眼熟,只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卫青檀赶紧问:“你说的鬼阵是什么?”
此刻的无双月,只是半魂。虚弱到神魂近乎透明,似也听不懂卫青檀在说什么,脸上还浮现出了迷茫。
“他太虚弱了。”薛一臣道,“必须想办法,把他的神魂收起来,否则他会魂飞魄散!”
此话一出,卫青檀神色大变。
几乎是同一时刻,少祭官挥下了转生轮,六个小坠子飞速旋转,形成的罡风卷杂着金咒,将无双月的神魂暂且收了进去。
“谢谢!”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道谢了,卫青檀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少祭官屡次仗义出手。
少祭官微微摇头,旋即神情一凝,偏头往外望去。
与此同时,大堂里传来吵闹声。
等三人赶去时,就见李承欢被他家的门生用缚灵绳五花大绑,还扛了起来,不停地挣扎,嘴里大喊大叫,见了卫青檀后,立马更大声地道:“檀檀,快跑!”
话音未落,一张传送符砸了下来,李家门生们强行带走了少主。
卫青檀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让自己快跑什么,下一瞬一股强悍无比的气浪,瞬间从外猛冲而来。
他在薛师兄和少祭官的左右护法之下,安然逃出了大堂。
而客栈也因此被冲垮了大半!
余下的弟子们有的逃了出来,可有的还在客栈里休息!
薛一臣面色难看,厉声呵道:“来者何人?”
就听嗖嗖几声,三名披着白袍,手持锁链的男人凭空出现,头戴高帽,面纹梵文,帽中间一个大写的“鹰”。各个神情冷峻,不茍言笑。
骤然一瞧,倒像是阴司地府里的白无常。
但这三个并不是白无常,而是——
“鹰使!”薛一臣神情凝重,“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难不成——”
虽然薛师兄的话没说完,但结合三名鹰使来势汹汹,再加上刚刚李家门生强行把李承欢带走,以及李承欢的一声“快跑”,又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三名鹰使就是奉命过来抓人的。
而他们的目标很显然易见了,齐刷刷望向了被薛一臣和少祭官护在身后的卫青檀。
“你——”为首的鹰使道,“随我们走一趟!”
卫青檀问:“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跟你们走?”
可很显然,鹰使并没有耐心向他解释,而是转头同少祭官道:“请少祭官退下。”
居然用了一个“请”字,看来少祭官对鹰使来说,地位也非同一般。
少祭官一言不发,依旧挡在卫青檀面前,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第二遍,请少祭官退下!”鹰使的语气沉了几分,手里的锁链流窜着漆黑的雷电,仿佛能轻易穿透世间任何坚不可摧的铠甲,直取人性命。
“不、退!”少祭官轻轻吐出这两字,就不动声色且飞快地往卫青檀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卫青檀都来不及仔细看,就见少祭官背在腰后的左手,飞速结印——是传送阵!
少祭官要送他离开!
可自己要是离开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大师兄还躺在客栈的房间里啊!
虽然早就偷摸施法把金蝉衣套在了大师兄身上,但卫青檀还是担心大师兄的安危。
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在鹰使的第三遍“请少祭官退下”出口时,法印已成!
可三名鹰使同样是有备而来,竟合力施法,围困住此地空间。传送阵本就是要打通两地空间,形成一条通道,供修士游走其间。
眼下空间受阻,纵然法印已成,可阵口却迟迟无法打开!
薛一臣见状,二话不说提剑就冲了过去。鹰使虽不如刑首厉害,但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以一己之力,阻拦三名鹰使,落败是早晚的事!
就在薛一臣阻拦之际,少祭官已经施法强行打通了阵口,将卫青檀推送进去。
“走——”少祭官道。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卫青檀一点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已经掉进了传送阵里,在阵口闭合的一瞬,他看见薛师兄被铁链缠住了手臂,也看见少祭官施展御风术,周围瞬间雾蒙蒙的一片,飞沙走石落叶,在此刻尽数汇聚于少祭官掌心,再狠狠冲着鹰使打了过去。
轰——
阵口彻底闭合了。
耳边旋即传来少祭官的声音:“别怕,我会去找你。”
卫青檀知道眼下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赶紧默念“自在观”。
约莫两个呼吸间。
他就被传送阵里的狂风,直接推了出来,还差点没站稳跌倒。
也是这会儿了,他才看清楚少祭官往他怀里塞了什么——厚厚一摞黄符。
笔墨鲜红如血。
多是一些瞬移符,还有爆破符之类的中高阶符咒,也有几张传送符,不多。
毕竟传送符使用起来,相当耗费灵力,稍有不慎,只怕就被绞死在扭曲的空间通道里了。
所以,每张传送符左上方还写了两个蝇头小字:慎用。
品阶越高的符咒,难度系数越发,画符时所耗费的灵力越多,而且很多时候画符者担心用符者的灵力不够,还会特意在符咒上多加注一些灵力。
也不知道这么厚一摞符咒,到底消耗了少祭官多少灵力,又画了多久。
卫青檀抹了抹眼睛,知道眼下不是难受,自责的时候,他得赶紧破局,把越清流的罪行公之于众。
否则天司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凡是跟他有牵连的人,通通都得遭难。
深呼吸。
飞快调整心情,卫青檀翻找出一张隐身符,往胸口一贴,随后就悄无声息在自在观中行走。
跟预知梦里一样,他来到了一间房门口,看见了那个神秘女子,也听见有人催促她赶紧换上华服。
等人走后,卫青檀才偷摸混进房里,刚要悄悄靠近,哪知女子面前竟放着一面显身镜,瞬间识破了隐身咒。
女子花容失色,刚要大叫,卫青檀就急急忙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声儿道:“别喊别喊!我不是坏人!我可以救你!”
等女子安静下来后,他才慢慢松了手。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卫青檀震惊:“怎么是你?!”
“公子认得奴家?”
不,准确来说是认识这张脸,这不就是响彻云陵的琵琶仙手妙音女郎吗?
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之前都是越清流假扮的,真的琵琶仙手自然被他藏了起来。
竟不曾想藏在了自在观里。
“你是琵琶仙手,秦姑娘。”卫青檀压低声,“我是问剑宗的弟子,你别怕。”
“奴家认得你。”秦丝道,“奴家见越观主画过你的小像。”话到此处,她眼含泪光,已是绝望了,“他说你是他最爱的小宠。”
卫青檀:“!!!”
“不不不,我我我不是!我跟他不是一伙的,你别怕!”卫青檀再三表示,自己是来救人的,并问她,“那些人让你换上华服去见什么人?”
秦丝:“自是让我弹琵琶,再唱曲儿讨客人们欢心。只不过那些人凶得狠,很吓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蒙住我的眼睛,把我带到一个很冷的地方,让我弹琵琶,越观主吹笛,共奏一曲《临江仙》给什么人听。”
卫青檀精准发问:“冷?”
“对,非常冷,好像冰窟窿一样。”
“对了,这里到处都是显身镜,公子,你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秦丝提醒。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卫青檀琢磨了一下,有了点想法,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便在秦丝的哀求之下,他道:“好,我可以救你,但你也帮我一个忙。”
然后在秦丝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卫青檀取出了两张符。
把听话符贴在秦丝身上,把反替符贴在自己身上。
等换上了华服,套上流光璀璨的臂钏,白纱覆面,梳着飞天髻,卫青檀怀抱琵琶,代替秦丝献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