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出面棒打鸳鸯(1 / 2)

师伯出面棒打鸳鸯

虽然薛师兄风轻云淡地说,这东西并不值钱,但卫青檀还是特别宝贝地收在了怀里。

长寿面的确难吃,可毕竟是师尊亲手做的,卫青檀还是开开心心吃完了,还把汤也喝干净了。

吃饱喝足之后,薛一臣已经帮他把弄乱的床铺铺好了,铺的时候秀眉一直紧蹙,手掌捏过被褥时,觉得太过单薄,蹙得就更紧了。

薛一臣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一心只想赶紧过来宽慰卫师弟,倒是忘记带两床被褥来。

“其实一点都不冷,你瞧他睡得也挺好。”卫青檀压低声,悄悄指了指隔壁牢房里睡得正熟的少年,随后又低头道歉。

“不必道歉。”

薛一臣收拾碗筷,语气很轻柔,“我和大师兄是宗主座下亲传弟子,比你更熟悉门规,说实话,今晚的架就是我们想打,无人逼迫,错不在你,遂不必觉得愧疚。若是在师门中,还让你被旁人强行掳走了,该愧疚的是我们这些做师兄的。”

话虽如此,但连累师兄们被罚跪了,卫青檀还是很愧疚,便提出想看看薛师兄的伤。

薛一臣摇头,想再摸摸卫青檀的头,可又觉得今晚已经过分放肆了,不可再如此放纵自己。

否则来日只怕要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好了,快些歇息吧。”薛一臣起身,卫青檀一直目送他走,才钻回了被褥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被薛师兄铺过的床铺,似乎比刚才要暖和了不少。

不知道师尊此刻有没有被师伯刁难。

卫青檀心事重重的,本以为这一觉肯定睡不好,殊不知薛一臣就是担心他会心绪不宁,而睡不好觉,特意在长寿面里加了安神的丹药。

不一会儿困意翻涌。

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与其同时,五位峰主齐聚一堂,共同商议着真假卫青檀一事。

灵泉峰峰主是众人的小师妹,一向不参合其他峰之事,可座下弟子萧潇和秦丝,同那个假卫青檀交情甚笃,因此纵然不想参合此事,也会在金石峰峰主揣测假卫青檀来历不明,意图不轨,或将给问剑宗带来灾祸时,出言辩白几句。

“他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纵是来历不明,又如何?莫说仙门百家,纵是问剑宗,这些年收过的,来历不明的弟子,就不知多少。”

“师妹此言差矣,纵是来历不明实则也无妨,直言便是了,何必冒充他人,混迹仙山之中?”金石峰峰主不管对真的,还是假的卫青檀,都没什么好印象。

前者任性妄为,性格太过跳脱,一向喜欢胡闹,从小到大,所过之处鸡犬不宁,怨声载道,很不讨人喜欢。

后者虽然乖巧懂事了许多,瞧着也非常谦逊懂礼,偏是个风流性子,金石峰峰主可没少听他座下弟子裴少阳大倒苦水,说些卫青檀的风流韵事。

因此对假的卫青檀,也没什么好印象。

但又不好直说是苍云秋没管教好弟子,只能说是弟子品性不端,劣玉难琢,不堪教化。

说着说着,又扯到陆北辰身上来了,金石峰峰主直言不讳地道:“当初你把那孩子抱回仙山时,我怎么说来着?我当时是不是说此子印堂发黑,气息颇为诡异,不似凡子。让你多加留心,谁曾想你竟收他为徒了。”

“收他为徒倒也罢,可他自小偏执成性,又过于争强好胜,纵然天资过人,却是个易冲动的性格,将来必成祸患,是不是让我给说中了?”

苍云秋微微蹙眉道:“我竟不知金石师兄对我座下的弟子,有如此多的怨言。”

金石峰峰主道:“不是怨言,而是劝诫。师弟你要明白,你的大弟子陆北辰是个魔族人,而当初魔族是怎么举族覆灭的,在场我等何人不知?师弟你心里最是清楚!”

苍云秋自然清楚。

是他亲手把昔日魔尊送上了天司,魔族也是被他举族封印的,这在修真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或许在外人看来,陆北辰身为魔族遗孤,如今魔性觉醒,势必要跟昔日恩师苍云秋了却师徒情分,挥剑相见。

可苍云秋坚信,自己从小教养出的徒儿,纵然性格上并非尽善尽美,但总归心性不坏。

决计行不出欺师灭祖之事。

因此不管旁人说什么,苍云秋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会尽好师尊之责。

“多谢师兄提醒,我未有一日忘却此事。”苍云秋神情淡漠,顿了顿,又接着道,“但陆北辰是我亲手教养长大,若来日他有任何行差踏错,他若担不起,自有我这位师尊替他承担,劳师兄挂心了。”

金石峰峰主知道自己劝不动他,闻听此言叹了口气,然后喝起茶来,不再多言。

苍云秋早已想好了措辞,便向众人解释,那个孩子只是意外出现在弟子们试炼时的秘境之中,因缘巧合之下,跟自己的徒弟互换了身份。

更重要的是,此事自己早就知情,并默许了,因此并不算冒充他人。

“劳诸位师兄,还有师妹漏夜前来,今夜之事,皆是我思虑不周所致,在此向各位赔罪。”苍云秋起身,拱手致歉。

既然苍云秋都这么说了,其余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翠微峰的家事,人家当师尊的都不在意,他们这些师叔伯也不好插手,纷纷起身离去。

待大殿之中只剩苍云秋和褚师玄英之后,苍云秋的神情才骤然变了,也不跟褚师玄英行礼,直接转身要走。

“我让你走了么?”褚师玄英起身,面色骤沉,声音也冷冰冰的,“你可敢随我去一个地方?”

苍云秋脚下一顿,回眸望了过去,薄唇微抿。

二人来到了供奉问剑宗历代宗主灵位的仙祠。

褚师玄英点燃了三柱香,恭恭敬敬上了香后,才沉声问:“苍云秋,我且问你,我是不是你师兄?”

“是。”

褚师玄英又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苍云秋不假思索地答:“仙祠。”

“那你可知,这是谁的灵位?”褚师玄英擡手指向神台。

苍云秋未言,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袍一掀,直接利索跪地。

见他跪下了,褚师玄英神情变了变,片刻后,也并肩同他跪在一处。

自顾自地念了起来:“我从小就很偏爱你,几个师兄弟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虽然你性格冷,沉默寡言,总是喜欢独处,不愿和人多讲话。那时山上的弟子都觉得你性格古怪,一来二去也都不愿意亲近你,而你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师尊那时说,我是首座弟子,要看顾好你们几个小的,尤其是你,你最特别,因为你本身并非凡人,师尊早就告诉我了。”

苍云秋眼里微光闪烁,不禁侧首望了过去,就看见师兄的俊脸在仙祠昏黄的光影里,显得半明半昧,看不真切。供奉灵牌的神台静穆至极,一道道灵位如同先祖们留下来的圭臬,警示着师门后代。

“正因你是神木化身,极清极净,不通情窍,却又不知何故,降临人世。师尊说,恐你被世间红尘污浊之气所染,让我时时守着你,护着你。我都照做了。这些年来师兄对你可有半点苛待?”

苍云秋:“未曾苛待。”

话到此处,褚师玄英还微微一笑,问道:“师兄待你不好么?”

“好。”苍云秋依旧不假思索。

“那为何隐瞒师兄?”褚师玄英又问,“你我是同门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晚辈,就同我争执不休。你是在埋怨我,为何擅闯翠微峰,不知会你一声,就破开结界,放了里面的人出来。然后平白毁了今晚的生辰宴,让所有人都不开心了。尤其是他,对么?”

苍云秋神情一变,刚道了句“师兄”,就被打断了,褚师玄英摇了摇头,非常痛心地道:“你知道我当时破开结界,发现里面躺着的人,心中是何等滋味么?卫青檀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调包了,此事蹊跷,恐有阴谋,你是这般想的,对吧?”

“把人留在身边,按兵不动,也是想以你自身为饵,引出幕后黑手,谁曾想朝夕相处之下,你竟对他生出了情。不舍得伤他分毫,甚至为了他而把自己真正的徒弟关在石洞里,连师兄都要隐瞒。”褚师玄英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你在防备我,对么?”

苍云秋自知理亏,在这件事上,他本该和师兄提前言明,但正如同师兄所言。

最开始他就是存了以身为饵的念头,认为区区一个小孩子,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后来慢慢地,他就对这个孩子生出了情,师徒情也好,旁的情也罢,他确确实实到了后面,一点点都不舍得伤害这个孩子了。

至于依旧选择隐瞒师兄,确实也如同师兄说的那样。

苍云秋认为是身边人暗地里做局,虽目的尚不明朗,但来者不善。苍云秋可以用自己为饵,但绝不肯以自己徒儿的性命为诱饵。

把原来的徒弟暂时关起来,实则也是出于保护。

可也不是冲着褚师玄英去的,苍云秋跟谁都没提,但隐瞒和防备,确有其事。

苍云秋沉默了。

褚师玄英自嘲一笑,点点头,连说了三声好。

苍云秋心头一涩,知道自己伤害到了师兄,便解释道:“师兄实则不必如此计较此事,不过是山中多了一个小弟子。”

“我是在意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小弟子么?我在意的是你。”褚师玄英反问,“你让我不要计较,可是云秋,从小到大,只要事关于你,有哪一次我没有上心?”

“……”

“相比于那个被仙门多家子弟争抢的孩子,你年轻时也不遑多让,多少人为博你一笑,或者想让你多看自己一眼,打得昏天地暗,当年可比现在打得更狠,动辄就要见血。尤其柳素衣是那般逞凶斗狠之辈,恨不得弄出人命才好。为了得到你,手段极其下作。我若不从中替你斡旋,你岂能独善其身?”

提及当年种种,苍云秋更觉有愧于师兄。

那时他尚年少,不通情爱,还错信了柳素衣,若非师兄替他出面调解,还不知柳素衣要纠缠他多少年。

直至今日,柳素衣还深深恨着褚师玄英,认为就是褚师玄英从中干预,才导致自己无法和苍云秋重归旧好。

“我知师兄这些年待我不薄,此事上是云秋思虑不周,若惹师兄动怒,听凭师兄发落。”苍云秋正色道,“云秋甘愿领受,绝无半点怨言。”

褚师玄英当即就笑了,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当年,因你之故,间接逼死了我心爱之人,我都不曾怪过你分毫。更何况是此等小事。”

苍云秋神情一变,沉声道:“可我不觉得我当年做错了什么。”

“是,你没做错。身为正道修士,自当以匡扶正义,守护苍生为己任。是我做错了,我明知当初邪风宫宫主是那样任性妄为之人,还偏对他动了情。明知他心性不定,见异思迁,依旧对他念念不忘。”话到此处,褚师玄英一阵怅然若失,喃喃道,“是我没有把他引入正道,还眼睁睁看着他跟昔日魔尊勾结,在修真界逞凶斗狠,肆意妄为,所过之处皆是腥风血雨。”

苍云秋记得很清楚。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自己为了守护苍生,便将那时多次率众践踏修真界,行事极狂妄,手段极狠的魔尊亲手送上了天司。

以至于魔尊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而邪风宫宫主与魔尊交情甚笃,出事时,邪风宫宫主多次阻挠,同苍云秋大打出手。

可邪风宫宫主从来都不是苍云秋的对手,在苍云秋十二岁那年,就曾打败过那时的天榜首甲,也就是邪风宫宫主。

到底还是没有拦住。哪怕邪风宫宫主不顾身份,直接跪在苍云秋面前,百般哀求,请他不要送魔尊上天司,苍云秋依旧没有理会。

魔尊死后,邪风宫宫主更加疯癫,终日在宫中酗酒,和一群男人们寻欢作乐,共修邪功。

后来就突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邪风宫也在一夜之间,如大厦倾覆,众多门徒一朝做群鸟散。

那时人人都在怀疑,是不是苍云秋动的手,修真界风言风语传了许久。

等褚师玄英惊闻消息赶时,满殿飘着浓郁的血腥气,入眼可见所有地方,都残留着斑斑血迹,还有碎骨烂肉。

褚师玄英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仙山,把自己关在洞府中,闭门不见任何人。

那时苍云秋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此事不是他所为,但他明白终究与自己有关。

只怕就是那宫主修炼邪功时,太过急躁,一时走火入魔,才落得那般惨状。

而之所以那般急切地修炼邪功,也只是为了找苍云秋报仇。

纵火烧山是褚师玄英所为。

世人不知,但苍云秋心知肚明。

苍云秋那时就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师兄心中挚爱。灵火焚山,三天三夜,他就跪在洞府外三天三夜。

后来等褚师玄英出来时,情绪已经平复了,走过来轻轻摸了摸苍云秋的头,还说:“不怨你,是他娇纵任性,咎由自取。”

二十年前,苍云秋只不过十六、七岁,尚且年轻气盛,若是换作今时今日,他在下手之前,会好好考虑师兄的感受。

虽然经历此事后,褚师玄英待他依旧,但那个人的死,终究是师兄弟两人共同的心结。

只是想不到,师兄竟会主动提及。

“我当年就说过,是他咎由自取,我不怨你。”褚师玄英道,“同你比起来,他只不过是我年少时,动过的一次情,犯过的一次错。”

顿了顿,他又道:“人无完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任何人都无可避免。而云秋你,如今已然有了人的样貌和情感,想来也不能免俗。”

“师兄。”苍云秋薄唇微抿,知道他还有话要讲。

果不其然,褚师玄英长叹口气,又接着道:“情这一字,万般难解,你既修了无情道,何必还要动情?”

“我……”苍云秋语气艰涩,已然有了几分惭愧。他确实动情了,连师兄也看出来了。

“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说的?”褚师玄英道,“动情易伤,切莫沉迷。”转头定定审视着苍云秋眉心的红印,多年前苍云秋放出的子弹,最终还是宿命般正中了他自己的额头上,褚师玄英沉声道,“我听了你的劝诫,挥剑断情,此后再未提及那个人只言片语,可如今的你,却也动情了,还为情所困!”

苍云秋喉咙已然艰涩地说不出话来,那时确实是他太年轻了,他不懂情这一字,竟是这般难解,又万般难以割舍。

如今被一起长大的师兄,当着师长们的灵位,直接剖白审讯,苍云秋只觉得一阵羞愧难当,耳根子都隐隐烧了起来。

是他错了罢。

从最开始就做错了,而这个错一直延续到了今日,还因为嫉妒而犯下了更大的错。

什么神木?

何来的至清至净?

他的心早就被红尘之气侵蚀了,若让他就此放手,谈何容易?

苍云秋时至今日才明白,当初师兄的挣扎煎熬,定是极痛极苦的。

“师兄还是那句话,我不怨你。”话锋一转,褚师玄英又道,“但如今面对已经动了情的你,我也没办法再原谅你。”

“师兄,千错万错在我,与他无关。”苍云秋握紧拳头,指尖都泛白了,艰涩地道,“是我以师长的权势威压,强迫了他。”

“但你能说,他待你纯粹而无半点觊觎之心?”褚师玄英反问,“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他对你也动了情?”

“……”

“你想趁此机会,与他结为道侣,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还是一个孩子,只有十几岁而已!涉世未深,又心性单纯,甚至懵懵懂懂的,在外同时跟几个男修都有情感纠葛,你怎么就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只爱你一个?”褚师玄英字字句句,都是一把尖刀,往苍云秋的心窝里戳,“在我看来,他爱左栏玉,爱少祭官,都比爱你多些。抛开你是他的长辈,他实则更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处。”

苍云秋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就特别怕卫青檀只是对他一时心血来潮,或许只是从他身上找一点长辈的疼惜。

一旦他享受够了,腻了,又或者一夜间就长大了,心性坚韧了,不再需要长辈的庇护和关爱了,就会想着离开。

甚至还会埋怨起师尊,都怪师尊当初诱|骗他,把他的身子占了去,害他不能和真正心爱之人,敞开心扉共享水|乳|交|融的滋味。

“你贵为仙尊,自是能承受住外界的风言风语,但他尚年幼不谙世事,一旦此情曝露,让世人如何看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晚辈,冒充他人弟子,觊觎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仙门长辈,还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纵然你能堵一人之口,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么?他又不是笼中鸟,牢中兽,一生被你禁锢在方寸之地,他早晚要下山历练,早晚要长大的,待他明白了何为情,何为爱,你猜他会怎么想,又会做出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