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中篇)
天色已亮,众人暂且栖身于一间破庙,外面树影婆娑,风刃如刀。
落雪宫,自在观和天音阁三门弟子,此刻倒是亲如一家,三、五个一堆候在外面。各个手持法器,神情冷冽,严阵以待。
柳素衣,天音阁阁主已经闻讯赶来。
与苍云秋正在议事。
苍云秋身魂未完全融合,记忆终归有亏,再加上此前温罗对他颇有敌意,也可以说是天司门规,不允许外人踏足那处神秘大殿。
而后来卫青檀也是独自前往摘星阁,并成功进入了神殿,时间紧迫,为了迅速和师尊互通消息,卫青檀强撑着,支开元琅他们,拉着师尊躲进破庙。
元琅知情识趣,还屏退了众人。
苍云秋将他抱至神台上坐好,一手揽着卫青檀的腰,一手轻碰后脑勺,两人额头相贴。以神交的方式,迅速从卫青檀的脑海里探究信息。
持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
卫青檀强撑着,尽量不遗漏任何一点点有用的信息,神交方一结束,就直接筋疲力尽地累倒在师尊怀里。
醒来时,薛一臣正在照看他。
骤一看见薛师兄,卫青檀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被抓了回去,猛翻身从铺了薄毯的草堆上翻起。
眼前昏沉,才一起身又要软软跌回去。
好在薛一臣手疾眼快,从后轻轻托了一把,然后从腰间扯下水囊,顺势喂了卫青檀几口。
冰冰凉凉的水滑过嗓子,昏沉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原来昨夜苍云秋从天司赶来,恰好遇见了被捆在树上动弹不得的薛一臣,便出手将之救下,命他先行离开,而后才寻至卫青檀身边。
见薛师兄的右臂行动古怪,卫青檀忙询问。
薛一臣道:“无妨,只不过受了点伤,短时间内不能用剑。”顿了顿,他怕卫青檀担心自责,还冲他笑了笑,语气轻缓,“无妨,我本身就擅用参差剑,自也精通左手剑。”至多就是不能同时用一长一短两柄剑了,算不得什么。
薛一臣还告诉他,长辈们此刻都在隔间议事,师叔稍晚些就会过来探望,让卫青檀趁机再睡一会儿。
卫青檀哪里睡得着?
准确来说,自从离开神殿后,他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总是被噩梦惊醒。
此前若不是和师尊互通消息时,神交太过费神,也不会累到昏睡过去。
“……你如今借尸还魂,身子虚弱,金丹也不强,还没有时间好好修炼。若是再不好好休息肯定不行。”薛一臣将他按了回去,“听话,再睡会儿。”
“师兄,我不是借尸还魂。”卫青檀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的身体,也是我原本的样子。”
薛一臣略略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这是借尸还魂,毕竟谢前辈口口声声管他叫儿子,而卫师弟却从来没叫过一声爹。还曾暗想卫师弟眼光很好,借尸还魂挑的身躯虽不强,但皮相上真是好得没话讲。
哪怕身份未曾曝露,依旧能引起陆北辰,李承欢不惜大打出手也要争抢。
如今得知这是卫师弟原来的样子,薛一臣惊喜之余,还顿生几分萧索和愁闷。
再美又如何?
终究不属于他。
两人也心照不宣没有提及昨夜表白一事。
沉寂片刻,薛一臣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青檀,你实话告诉我,那位眼盲的谢前辈,可否是当年修真界赫赫有名,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邪风宫宫主,谢风泓?”
卫青檀抿唇。
他知道师尊他们议事,不让薛师兄参与何等用意。
一则,薛师兄是晚辈。
二则,薛师兄是褚师玄英的亲传弟子,而且有十多年的师徒情分。要避嫌。
三则,褚师玄英和谢风泓之间的恩爱情仇,森*晚*整*理不适合讲给晚辈听。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待大婚后,消息会如插翅般传遍修真界。
到时还不知要掀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可纵然卫青檀不说,薛一臣也隐晦察觉到了。
“当年之事,我虽不知情,但这些年也略有耳闻。”薛一臣叹了口气,“在这个世间,只有谢风泓能让师尊如此情绪失控。”
亦只有谢风泓能让褚师玄英如此离经叛道。
“对不起,师兄。”卫青檀感到很抱歉,终究还是让薛师兄背负了欺师灭祖的污名。
薛一臣摇头笑了笑,安抚他不必感到抱歉,他还说:“该感到抱歉的是我,你明明已经回来了,我却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你。明明都察觉到你在山中待着不自在,还迟迟没能带你离开。”
若非褚师玄英突然提出两人的亲事,薛一臣也没那么快下定决心将人远远带走。
虽然这样做愧对大师兄,但薛一臣还是希望卫青檀能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哪怕那个人永远都不是自己。
卫青檀实在睡不着,心事重重的。
不仅担心大师兄,张师兄,还很担心老瞎子的处境。
虽说老瞎子是个坏东西,可哪怕所有人都指责他坏,但曾经承过他真情的卫青檀,却是不行。
好不容易等长辈们散会了,卫青檀远远见师尊过来,立马起身相迎,非常熟练又自然地伸手拉住师尊的袖袍,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师尊的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还真真被我猜准了。”身形一错,柳素衣面色森寒,语气也不好,“小小年纪就跟自己的师尊搞在一起,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卫青檀尚未来得及开口,苍云秋便淡淡道:“柳宫主,他不仅是我的徒弟,亦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你辱他便是辱我,而辱我就先考虑清楚,你柳素衣如今有能耐受我几剑?”
柳素衣有点破防了,从前就见不得苍云秋袒护卫青檀,那时还能骗骗自己他俩是师徒,理所应当。
如今却是再也不能了。
“好好好,苍云秋,你以为我今日愿意来此?”柳素衣一甩衣袖,寒声道,“这破地方连个下脚的位置都没有,我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你当我是为了谁?”
“自是为了你自己。”苍云秋道,“也为了你背后的落雪宫,身为一宫之主,又是玄门八家之一的徒子徒孙。事关重大你岂能不来?”
“你……!”柳素衣越发恼怒,冷眼扫过卫青檀时,琥珀色的眼眸中几乎迸发出火苗来,气恼至极,“你还真是无药可救!”
好在天音阁阁主出面打圆场,柳慕苍也夹在中间反复劝解。
如今时间紧迫,又事关重大,不是争论男女情长的时候。
柳素衣心知肚明。
若关乎天裂,以及八家祖先,自己确实非来此一趟不可。而且,当初他跟谢风泓也是旧相识。只不过没睡,柳素衣不喜欢谢风泓那般明艳美人,偏爱苍云秋的明净清冷,似天上明月。
只是可惜啊,明月太冷清,不肯向他低头。
他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卫青檀到底凭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柳素衣三年,同时也嫉恨了卫青檀三年。
本以为人都死了,也该自己趁虚而入了。
岂料苍云秋毅然决然化身神木镇河守天去了,自己摸都摸不着,实在气人!
“我已经传讯给其余几家,除了李家和摘星阁之外,皆已得到回信。今日就该抵达此地。”天音阁阁主道。
“大祭官或许是因神殿被困。”苍云秋道。
“那李家大概就是不想掺和了。”柳素衣冷冷一笑,“李寒江向来贪生怕死得很呢,三年前初显天裂,我等受邀一同前往问剑宗商议,李寒江就怕得很,话里话外都不愿效仿先祖以身为祭,补天救世!”
顿了顿,他再次把话锋往苍云秋身上扯,每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还是仙尊深明大义,若不说是补天,我还当仙尊是为爱殉情了!”
此话一出,气氛再度有些僵了。
天音阁阁主神情微变。
苍云秋反问:“照你这么说,若天裂当真如祖师爷预言的那般,再度降临人间。柳宫主自愿效仿先祖,以身补天?”
“自然。”柳素衣神情一凛,“身为八家后人责无旁贷。我可不是李寒江那等贪生怕死之徒!”他又把矛头直指卫青檀,“到时候仙尊只怕也无法坐视不理。纵然是死,我也与你共赴黄泉。可有的人,年纪尚轻,修为低微,又那么得仙尊宠爱,仙尊自是不会带他一起献祭。”
“好不容易再相逢,却是死别。”柳素衣冷笑,“生离又死别,看来啊,连老天爷都不愿成全你二人。”
他说这些话时,苍云秋已经捂住了卫青檀的耳朵。
柳慕苍实在听不下去了,忙上前轻轻扯住柳素衣的袍袖,蹙眉摇了摇头。
柳素衣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眼苍云秋和卫青檀,心里越发愤懑嫉恨,冷笑:“狗东西!娶了位夫人,胳膊肘就净往外拐!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年若早知你是如今这般模样,不如将你丢给仙尊教养!”
“我倒是要瞧瞧,仙尊能把你教养成什么模样。左不过有大弟子入魔在前,二弟子娇纵任性在后,还闹出了个徒弟不是徒弟,道侣不是道侣的小弟子。你总该不会有他们三个离经叛道!”
“爹!”柳慕苍加重语气,“人都走了,你就别再说了!”
柳素衣这才发现,刚刚还站旁边的几人竟不知何时都走干净了。顿时就更生气了!
卫青檀跟苍云秋提议,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不如偷偷潜回仙山,打听打听情况。
苍云秋摇了摇头:“我已试过,山中结界尽数换了一遍。”
竟连师尊也无法进入,可见师伯的修为只怕已经在师尊之上了。
“师尊,真的不要紧么?”卫青檀满脸担忧,再次询问师尊的身魂融合情况。
“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