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镜花水月
古兰时去看贺裕的时候,发现这人正趴在一张羊毛软毯上,赤着脚荡来荡去,一手撑着脑袋,一个人玩投骰子。
西漠的月光总是那么清亮,透过花窗照在那人的腰上,洒上一层银辉。
古兰时眼底一暗,敲了敲门,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贺裕听到这动静,像猫儿竖起耳朵,放下骰子,有些机警地望向门口的古兰时。
他收起手中的东西,眼神中似乎有惧色:“古兰时,你怎么来了?”
古兰时不紧不慢地踱到他的床前,拉上了床帏,盯着对方的手看。
贺裕摊开手,像是证明自己没有偷偷摸摸干坏事:“就是个骰子,我一个人玩的。”
古兰时目光定在了对方脸上的淤青,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还是没有完全褪下去。
白嫩的小脸上兀的多出来几块伤痕,让人更想摧毁眼前的美好。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个样子。
他伸手想要摸摸贺裕的脸,但是对方更快地躲到一边。
古兰时拧眉道:“害怕孤?”
贺裕哪里敢说“是”,他摇了摇头:“疼。”
“大巫的药都按时抹了吗?”古兰时问道。
“抹了。”贺裕应声,“身上的都好了,脸上的伤口重。”
古兰时收回了手,脱下了外衫,扯得身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
贺裕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人是要干什么?
说话就说话,脱衣裳作甚。
“孤这几日要启程去洛城,齐国来了使臣。”古兰时淡漠道,“好像是谢庭川。”
听到这个名字,贺裕眸子一亮:“那你……要去多久?”
古兰时垂眸道:“不知,半个月总是要的。”
贺裕似乎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可以带上我吗?我不乱跑。”
古兰时刚想说“本来就是要带上你的”,但是回头一看对方可怜兮兮的模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带上你会很麻烦。”
他侧着头,右耳上摇晃的玉坠在烛光下红得像是一滴血。
古兰时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
贺裕低头,盘坐在羊毛毯子上,赧然道:“我坐囚车就可以了。”
——做囚车也得至少派两个士兵看着他。确实费事。
古兰时的手掐着对方细白的脚腕,轻轻擡起:“你坐脏兮兮的囚车,被谢庭川看见了,就要说乌夜国虐待俘虏了。”
贺裕看见对方的动作,脸上有点红,他咬唇道:“你是不是害怕我找谢将军然后趁机逃跑?你放心,我不会。”
“孤怎么信你?”
“谢将军来乌夜国,大抵是知道我在你这儿,也许本来就是谈论我的事儿。”贺裕觉得自己的脚腕有点痒痒的,“你带上我吧。”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几分央求的味道。
听到这些话,古兰时心中有些躁郁,他将人掀倒在床上,双手按着他。
他头上那些珠翠玛瑙一下子全都掉了下来,砸在贺裕的脸上。
贺裕“呜”了一声,大概是被砸疼了。
“古兰时……”
“带上你也可以。”古兰时的头埋在对方的脖颈里,“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贺裕浑身一僵。
“你说你身上的伤口好了?”古兰时又问。
贺裕闭着眼,点了点头。
“会伺候人吗?”
“什么……”
“孤的肩膀还没好。”古兰时身上的那道剑伤太重,至今都还没有结痂。
若是动作太大,势必要牵扯到伤口。
贺裕又羞又臊,他别过脸去,细若蚊声:“在这吗?”
“嗯。”
古兰时的身上常备着一个小方盒,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
贺裕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出汗,看见那个盒子之后,更是心虚得眼神不知道瞟向何处。……
古兰时受伤之后不能沾水,一只手将人扛去了浴桶。
贺裕累得趴在桶边,好几次都滑了下去,然后又被古兰时捞了起来。
“噗噜噗噜……”
他在水里吐泡泡。
古兰时很有耐心地将他的手挂在浴桶边上,慢慢地给他搓身子:“吐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醉了。”
贺裕的脸太红了,确实像是喝醉了。
“孤发现你很容易害羞。”古兰时一边给他洗身子,一边趁机不动声色地占便宜,“王爷在京城的时候也那么容易害羞吗?孤看你左拥右抱好几个都不害臊。”
贺裕愤愤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整个浴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古兰时不让男的进来,也不让女的进来。
在伺候贺裕沐浴这件事上,他一向是亲力亲为。
“想说什么?”古兰时将人整个从水里捞了起来,抄起一条棉巾给他擦身。
贺裕有点冷,瑟缩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水:“我在京城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古兰时的动作一顿,面上波澜不惊:“京城哪个男人敢为难你?”
“男人,女人,都没有过。”贺裕一板一眼回道,“你是第一个。”
古兰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缓慢,浴桶周围湿润的味道有些粘稠。
大巫叫贺裕一声大妃,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他是第一个和自己行了床事的人。
但是古兰时不知道自己也是贺裕的第一个男人。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孤怎么知道你不是骗人的?”
贺裕又瞪他:“不信拉倒。”
古兰时眯了眯眸子。
贺裕又怂了:“真的。”
古兰时轻笑一声,看上去心情不错。
“今晚孤睡在你这里,明日去洛城,你跟着一起走。”
这就算是答应了。
贺裕有点困,打了个哈欠,也没力气高兴了。
他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古兰时的脖子上:“抱我回去睡觉吧,好困。”
次日,天边刚刚泛白,贺裕就被扯着起身,两个女奴手忙脚乱地伺候他漱口净面。
古兰时早早地坐在了马车里,他叫人在马车里铺上了三层羊毛毯,还放了一层貂裘被,提前叫奴女洗了葡萄,备了点心。
看着贺裕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又朝大巫要了一些安神香。
前半段路程大巫也坐在马车里,他看着古兰时任由贺裕枕着自己的腿睡觉,眼角抽了抽。
“殿下,此次去洛城,大妃可能……”
“谢庭川这次来不是为了贺裕。”古兰时沉声道,“今早那边来信了。”
大巫神色一定:“那是……”
“西域八国汇聚于乌夜国洛城,接待中原使臣,他们要谈休战的事情。”古兰时脸上忧色未减,俊眉压低,“休战之事繁重复杂,涉及到方方面面,中原那边也不止派了谢庭川来,禹国等国的使臣已经到了。”
中原和西域难得有这样的会面,这次回洛城,估计有不少事儿等着他。
“贺裕的事情去姑且放在一边,孤在东境安插的探子来报,齐国那边似乎是想要和亲。”
古兰时又加了些许安神散,让贺裕睡得更沉了。他睡得熟,听不见二人的谈话声。
大巫惊了:“和亲?让谁和亲?”
这也是古兰时头疼的地方。
他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暂时还想不出来任何对策,也猜不透事情发展的趋势。
“王室凋零,这一辈只有怡儿能去。”他深呼一口气,“贺昭今年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怡儿今年才几岁?”
二人相差了十四五岁,若是再长几岁,贺昭都能当怡儿的爹了。
听说贺昭后宫无人,上位那么久也不立后,齐国那边说是害怕女色勿政,焉知不是他们皇帝有什么羞于启齿的隐疾?
齐国人心狡诈,善于算计,古兰怡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公主,不谙世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若是真的被送到了齐国,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些人给害死。
古兰时想想就一阵后怕:“无论如何,不能让公主和亲。”
大巫也发愁道:“可是陛下那边若是铁了心想把公主送出去……”
“那就先过孤这一关。”古兰时闭上眼睛,“有仗,孤去打。是死是活都不用他担责。但若是怡儿因为他被送到齐国,落得一个香消玉殒的结局,孤第一个跟他至死方休。”
大巫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殿下,乌夜国现在的状况不太好,也许我们已经禁不住战事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古兰时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两国的和平要用一个弱女子交换?
她甚至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古兰时艰涩答道:“大巫,孤在这世上没有多少在乎的人了。”他抱紧了怀中的贺裕,听到对方梦呓一声,于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
母后走了,哥哥走了。
他现在只剩下一对弟妹要保护了。
如果连他们都护不住,他这个大殿下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大巫也是一声叹气,他知道古兰时的为难,也不再逼他。……
去洛城的路上走的是大道,比去南边的路平缓了许多,马蹄声“哒哒”作响,车轮滚动,大巫下去骑马,贺裕靠在古兰时的怀里,身子有些发热。
估计是因为昨天折腾一番之后没洗干净。
“你以后能不能弄在外面……”贺裕咕哝道,有些起床气似的,“难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