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言身体一僵,回过神来:“略懂皮毛。”
她微微一笑,“本宫相信你真正的才华并不在于此,但本宫确实喜欢你的画。上面的人和物都经过精细观察计算,让人身临其境。这可不容易。”
程立言抬起头,惊讶万分。
心中感觉有些酸得发胀。
杨千月没有多说,掀帘瞥了眼窗外,淡淡道:“到了。太医已在偏厅候着,先给你妹妹瞧伤。”
到了公主府,朱漆大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程立言禁不住频频回望,数次有冲动逃出这里。
白玉阶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可踩在锦垫上,依然能感受到地砖透骨的凉意。
廊下的宫灯一盏接一盏,亮得晃眼,把飞檐上的瑞兽照得清清楚楚,让人心生畏惧。
程立言抱着小莲随如意入内,脚步虚浮,如踏云端。
阿芷亦步亦趋,望着那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只觉这富丽堂皇与自己之间,横亘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偏厅里,太医正襟危坐,见程立言抱人进来,连忙上前诊脉。
搭脉的手指微顿,太医皱起眉:“这孩子不止外伤,内里虚损得厉害,肺火郁结,怕是……”
“如何?”程立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需静养至少三月,还得用雪蛤、川贝等温补药材吊着,稍有差池,恐……”太医未尽之言,意思已明。
程立言脸色瞬间惨白。
三个月的名贵药材,便是将他卖了也凑不齐。自己家里只有些晒干的枇杷叶、金银花,还是阿芷跑遍了城郊采的。
“府里都有。”杨千月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她已换了身家常银红锦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慵懒。
“程秀才若放心,便让小莲在府里住下,本宫遣嬷嬷照看。至于药钱……”
她笑了笑,目光落在程立言身上,“就用你的画来抵,如何?”
程立言望着太医小心处理小莲伤口的动作,又瞥见角落里紧攥着脏草药包的阿芷,终是屈膝,对着杨千月深深一揖。
“……学生,遵命。”
火光在杨千月的脸上明明灭灭,“要么住下,要么回去等。自己选。”
程立言低头看着小莲缠了纱布的额头,看到阿芷手里的枇杷叶。
“学生愿留下。”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偏厅里荡开,像块冰掉进了热水。
杨千月意味深长地望向他:“程公子,长公主府是禁锢,也是庇护。你以后就是长公主府的人了。”
程立言没说话。
他知道,从踏入这扇门开始,那间漏风的小破屋,还有里面的自在,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簌簌打在窗棂上。
啪啪啪作响。
程立言突然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
*
杨千月站在窗边,任由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异常清醒。
她想起程立言方才攥紧小莲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在雪地里护着一只受伤的猫的自己。
身着银朱夹袄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小心风大。”如意忙取来披风,细心为主子系上。
杨千月微微一笑:“只是些雪粒子罢了,不碍事。吹在脸上……”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脸颊,“舒服。”
“如意,”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去看看那间给程秀才准备的屋子,炭少放点,窗户别糊太严,留条缝。微微有点冷才好。”
留条缝,也好让他能听见外面的雪声。
如意似懂非懂地望向窗外:“殿下,今日还去大理寺么?”
“明日吧。”杨千月指尖捻着一块墨玉佩,目光落在廊下扫雪的仆妇身上,思绪却飘远了。
不知赵青山与长孙悦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