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州牧府。
与彭城燕王那锐意进取、厉兵秣马的紧张气氛不同,此间的氛围显得更为凝重,甚至带着几分压抑和诡异的平衡。
府邸内堂,一场接风宴席刚刚结束,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撤下残羹冷炙,奉上清茶。主位之上,端坐着荆州之主刘表,他年近五旬,面容儒雅,衣着华贵,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优柔与倦怠。其下首,分别坐着荆州本地的重臣蒯良、蒯越、蔡瑁等人。
而在客位首席,坐着一位看似落魄,却依旧难掩其精悍气度的中年人,正是新近率残部来投的曹操。其身后侧,则坐着他的心腹谋士程昱、蒋济、董昭,以及族弟曹仁等将领。双方看似和睦,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试探与警惕。
刘表轻咳一声,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他看向曹操,语气温和却带着主人家特有的疏离感:“孟德啊,一路辛苦。你能来荆州,实乃我刘景升之幸。只是如今这天下……哎,纷乱如麻,袁术覆灭后,淮南扬州之地已成无主之羹,北方的燕王刘隽,其势滔天,已据青、幽、冀、并、徐、兖、豫七州之地,如今兵锋南指;东面的孙策,亦如饿虎扑食,抢掠江东…不知孟德对此危局,有何高见啊?”他特意点明了刘隽庞大的势力范围,既是陈述事实,也是进一步试探曹操。
曹操闻言,放下茶盏,神色显得颇为恭谨甚至带着几分落寞,他微微欠身道:“景升兄谬赞了。操昔日虽据有兖豫,然志大才疏,终不敌燕王雷霆之势,兵败地失,如今势微力孤,能得景升兄收留,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万幸,岂敢再妄谈天下大势?日后但凭景升兄驱策,能为一马前卒,为荆州略尽绵薄之力,操便心满意足了。”他再次强调了自己败于刘隽之手,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坐在对面的蒯越(字异度)却微微一笑,接口道:“曹公过谦了。谁人不知曹公乃世之枭雄,昔年亦能与燕王周旋于兖豫,虽暂逢挫折,又岂是久居人下之辈?今日屈就荆州,面对燕王如此强敌,莫非心中真无半点波澜?”这话将焦点引向了强大的刘隽,试探曹操是否心存畏惧或复仇之念。
曹操身后,曹仁等人面露不忿,程昱眼神微动。但曹操本人却叹息一声,摇头道:“异度先生此言,实令操惶恐。燕王刘隽,雄才大略,非常人所能及。其坐拥北地七州,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谋臣如雨,此乃天命所归之势,非人力可抗。操败于其手,心服口服,岂敢再有他念?如今只愿助景升兄守好这荆襄九郡,使百姓免遭战火,便是功德圆满了。”他这番话,将刘隽捧得极高,仿佛已彻底臣服于刘隽的威势之下。
此时,别驾刘先开口道:“曹公之心,或真如此。然则,燕王势大,已尽取中原北方,其南下兵锋直指荆襄,绝非结好所能避免;孙策锐气正盛,亦不容小觑。我荆州虽富庶,然强敌环伺,敢问曹公,若在此位,当如何应对?”
曹操沉吟片刻,缓缓道:“燕王刘隽,势虽滔天,然其地广,需分兵守御,北疆草原、并州边塞皆需镇守,其力虽雄,亦有尽时。且其新得兖豫徐之地,需时间消化整合,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其南下,必以求稳为主,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东孙策,勇烈过人,然其志在尽吞扬州,与燕王利益直接冲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
“至于荆州…”曹操看向刘表,语气愈发诚恳,“沃野千里,带甲十万,民富兵强,更有长江天堑,水军强盛。景升兄当下之策,首重在一个‘守’字。加固城防,整训水师,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同时…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彭城,向燕王示弱称臣,贡献方物,暂缓其兵锋;而对孙策,则可表面结好,实则暗中扶持其境内山越或不满之臣,令其无暇西顾。待北方有变,或孙刘二人争斗加剧之时,再寻机而动,方为上策。”
他这一番分析,充分考虑了对刘隽的“畏惧”和“认可”,提出的策略也完全是立足于防守和拖延,看似完全符合荆州保守自保的利益。
刘表听得微微颔首,面露思索之色。蒯良、蒯越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曹操的策略老辣且实际,似乎真的在为荆州考虑。
蔡瑁则笑道:“曹公果然高见。如此说来,我荆州暂以静制动,固守待时,方是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