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完美的交易。
每一步，都在李昂的预料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场名为“联姻”的交易尘埃落定之后，他的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智的满足。
或许，当他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舍弃那些凡俗的情感。
他的心中，只容得下长风领的旗帜，在整个大陆的顶峰，迎风飘扬。
……
另一边，温妮拉着艾米莉，走在返回客房的寂静长廊上。
城堡里的几名巡视女仆看到两人，都会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夜风从廊柱间穿过，吹动着艾米莉那柔顺的栗色长发，也吹得她那华丽却单薄的裙摆微微颤动，让她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这寒意，不知是来自夜风，还是来自内心。
直到远离了餐厅，确认周围再无他人，温妮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艾米莉，你……还好吧？”
艾米莉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我有什么不好的？”她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不是吗？梅林家族有了新的依靠，我也有了未来的保障。这是一场胜利，我应该高兴才对。”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温妮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我哥哥他……他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
“伤人？”艾米莉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长廊里显得有些空洞，“温妮，你还是太天真了。在我们这种人的世界里，‘伤人’这个词，是最不值钱的。”
她抬起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目光望向远处高塔上那面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见的、代表着康斯坦丁家族的疾风战旗。
“你的兄长，李昂·康斯坦丁，他是一个天生的领主，一个真正的枭雄。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出于个人喜好，而是为了利益，为了他的领地，为了他那勃勃的野心。”
“他今天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都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
艾米莉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分析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案例。
“他需要我们梅林家族的金币，但又必须防备我可能带来的继承权风险。所以，他用索菲娅来压我一头，用长达一年的等待来考验我的耐心，用最直白的方式来划定我们之间的界限。这手段，冷酷，但有效。”
温妮听着艾米莉的分析，顿时无言。
她从未想过，一场她以为会充满浪漫与激情的联姻，背后竟然是如此赤裸裸的算计和利益交换。
“可是……这也太不公平了！”温妮忍不住为自己的好友抱不平，“你为兄长带来了那么多东西，他却这样对你……”
“公平？”艾米莉转过头，看着温妮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羡慕，也有一丝怜悯。
“温妮，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的公平，只存在于力量对等的天平两端。现在，他的力量比我强，他的领地是我的依靠，所以，天平自然会向他倾斜。我能做的，不是抱怨不公，而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我已经争取到了。”艾米莉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联姻的承诺，就是我最大的胜利。至于主母的位置……哼，索菲娅·尼克尔森，一个还在法师塔里念书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她真的懂得如何管理一个领地的内政，如何运营庞大的领地商业网络，如何应对贵族圈里那些复杂的阴谋诡计吗？”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你的兄长需要一个能为他冲锋陷阵的骑士，也需要一个能为他稳固后方的管家。温妮，你看着吧，未来的长风领，谁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女主人，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李昂的冷酷，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激发了她更强的斗志。
她要用事实证明，她艾米莉·梅林，绝不仅仅是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更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为他撑起半边天的女人。
看到艾米莉重新振作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斗志昂扬，温妮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她了解自己这个朋友，艾米莉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藤蔓，越是严酷的环境，越能激发她顽强的生命力。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温妮由衷地说道。
她拍了拍艾米莉的肩膀，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艾米莉看着温妮脸上那真诚的笑容，心中一暖，紧绷的脸庞也终于柔和了下来。
“好啊，那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压抑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们挽着手，继续向客房走去，脚步轻快了许多。
夜色深沉。
李昂并没有返回主卧休息。
穿过挂着康斯坦丁家族旗帜的走廊，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城堡深处那阴暗、潮湿的地牢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烂稻草混合的霉味，与楼上宴会厅的奢华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
策反那个被温妮抓住的山地领斥候“风鹰”，让他像一颗毒钉，反向扎入查尔森·奎克的肌体里，持续不断地给对方制造麻烦与恶心。
然而，他刚踏入地牢那由粗糙石块砌成的入口，一道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过喉咙的声音便从黑暗中传来，叫住了他。
“李昂。”
李昂停下脚步，目光循声望去。
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里，一道憔悴的身影扒着冰冷的铁栏，正是他那位夺位失败的五弟，李斯特。
多日的关押与断臂的痛苦，早已磨去了他所有的锐气与骄傲，只剩下一种困兽般的绝望。
“放我出去。”李斯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交易口吻，“我帮你，我愿意在公爵面前，指控我的舅舅，瓦利男爵！”
他以为这是他最后的筹码，是他换取自由的唯一希望。
为了活下去，他愿意出卖那个曾经支持他、却又将他推入深渊的舅舅。
听到李斯特的话，李昂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位可怜的弟弟，恐怕还沉浸在过去的信息里，对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所依赖的舅舅瓦利男爵，早已经化为了一捧骨灰。
李昂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用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柄重锤，狠狠砸在李斯特的心上。
李斯特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换上了一副全然不解的愕然神色。
“不用了？”
他无法理解。
这难道不是李昂最需要的东西吗？
有了他的指控，就能名正言顺地向山地领发难，向公爵证明查尔森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