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屋内传来一声轻响,似是茶盏磕在案上的声音。
老刘听得屋内轻响,眉头微动,却终究未有多问,只拱手一礼:“多谢先生赐字。“
许青山抬手还礼,目光温和:“班主不必客气,不知班主何时再开台唱戏?”
老刘闻言,眼中光彩渐渐黯淡:“实不相瞒,老朽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他摩挲着手中字卷,指节微微发颤。
“这戏班......也准备散了。只是......我们老刘家的皮影戏,传到老朽这儿已是第八代。没想到啊......竟要断在我这不成器的老头子手上。”
许青山轻叹一声:“那倒是可惜了。我昔日偶得一个话本,本想让班主为我演上一场,却没想......”
老刘闻言,眼中顿时泛起光彩:“敢问先生是何话本?可否让老朽一观?“
许青山含笑起身,走到檐下的檀木柜前,取出一册装帧朴素的本子。
那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白蛇传”三字,墨迹深浅不一,显是书生亲笔所书。
老刘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展开细读。纸页翻动间,隐约可见内页字迹同样稚拙,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灵韵。
许青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候着。这白蛇传在他前世可谓家喻户晓,但以皮影戏演绎却是头一遭,不免令他心生期待。
刘雯在一旁瞧见父亲神色专注,不由好奇凑近。瞥见封面上那歪扭字迹,心中对这位能写故事的读书人又添几分讶异。
约莫一刻钟后,老刘缓缓合上册子,指尖犹在微微发颤,似是仍未从那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中抽离。
“此话本如何?”许青山温声问道。
老刘长舒一口气,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神鬼志异,海枯石烂。”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紧:“是个好故事。既然先生想看,老朽回去便着手准备......”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只是不知这副身子,能否撑到开台那日。”
许青山目光深远,轻声道:“班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无恙。”
老刘未解其意,只摇头叹道:“先生有所不知。要演新戏,需得重制皮影,再经戏班排演,少说也要半年光景。”
说着,他目光不自觉瞟向身旁女儿,“可惜老朽一去,这戏班便要散了。否则......纵使我不在了,戏班也能为先生演上一场。”
许青山瞧他频频望向女儿,又闻话中深意,心下已然明了。只是这等家事,终究不便插手,便温言劝道:
“班主何必自扰?来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就如我年少时最厌听戏,如今反倒成了戏痴。人在不同年岁,自有不同缘法。”
老刘闻言一怔。年轻时?眼前这书生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怎就说这等老气横秋的话?但见暮色已沉,不便久留,便拱手道:“时辰不早,老朽就不叨扰先生了,改日再来拜访。”
“请。”许青山起身相送。
刘雯搀着父亲缓步离去,临出院门时忍不住回首一望。青衫书生立在廊下,檐角灯笼将他身影拉得修长。
行至巷口,老刘忽问:“雯儿,你觉得许先生如何?”
少女顿时会意,雪腮飞红,垂首不语。
“哈哈哈。”老刘开怀大笑,笑声惊起檐上宿鸟,“这位许先生,当真是个妙人啊。”
夜风拂过,吹散老人笑声,却吹不散少女耳畔那一抹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