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应天城外的晨雾尚未散尽,三万骑兵的铁蹄已将青石板踏得震颤。
李景隆一手牵白马,一手握银枪,脸上不见半分波澜,眼底却翻涌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以必死之心,搏必胜之局!
这,便是他的决心!
京都百姓闻讯涌至城门,望着这位即将北上平燕的将军,目光里盛满了沉甸甸的期待。
朱允炆亲自出城送别,亲赐“奉天讨逆”大旗,仪仗绵延十里,声势如雷。
这一刻,再无人敢嘲讽这位青年将军,因为北境之战的成败,早已系着所有人的生死。
监军太监王忠骑在马上,高昂着头颅,眼角余光斜瞥李景隆时,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九啊,”朱允炆凝望着李景隆,语气凝重,“朕别无所求,只盼你如约荡平叛军,收复失地。最不济,也要守住北境不让叛军轻易再前进一步!”
燕王朱棣的厉害,他这个侄子比谁都清楚。
想赢,却无十足把握,只求别输得太惨。
李景隆抱拳躬身:“放心,我既应下北上,便绝不会让燕逆得逞!有我在,便绝无朱棣马踏京都之日!”
“好!”朱允炆重重点头,从怀中掏出銮金错银虎符,郑重递过,“有你这句话,朕便安心了!北境就托付给你了!”
托着冰凉的虎符,李景隆心头一沉。
记忆中,父亲李文忠曾持此虎符北上伐元,大胜而归。如今重任落于己身,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只能勇往直前!
他抬眼时,正撞上朱允炆眼底那股殷切的期待,可那目光却让他脊背生寒!
这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赌上国运的筹码!
若真的败了,后果难以想象!
即便他真的能力挽狂澜,大胜而归,等待他的也未必是一人之下的荣宠!
他何尝不知朱允炆如他爷爷那般同样生性多疑,如果不是朱元璋暮年时大肆残杀军中勋贵老将,如今又怎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
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老朱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何况东宫中还有一位心狠手辣,手伸得太长的女人!
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止一个!
“若北境溃败,便是我已战死。”李景隆再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只请陛下善待李家,微臣唯有此愿!”
这一次他把话说得不能再满,只希望自己离京之后,李家上下能够不受任何人刁难。
“朕答应你!”朱允炆颔首,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你那平燕十策...是真的有吗?”
这是令他这几日来一直夜不能寐的一个疑问。
“重要吗?”李景隆笑问。
“难道不重要吗?”朱允炆皱眉。
“请恕微臣不能相告,陛下应该也已听说燕军细作藏匿京都,潜入国公府刺探军情被杀的消息了吧?”
言毕,李景隆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朱允炆身后众人。
兵部尚书齐泰被那目光扫到,慌忙垂下头。
李景隆嘴角微撇,并未理会心怀恐惧的齐泰,于他而言,齐泰与黄子澄沆瀣一气,当以同罪论处,只是此刻尚非时机。
监军王忠用马鞭轻敲着靴底,嘴角的笑纹里藏着算计。
他不屑地瞥了眼朱允炆身旁脸色发白的齐泰,心里早把这趟差事的利弊盘算了百遍,胜了是皇恩浩荡,败了便是李景隆刚愎自用,横竖都轮不到他这个监军担责。
“听说了,”朱允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即明白了李景隆话中之意,接着压低了声音,仍不死心,“不过朕还听闻,你召集了军器局工匠随你一同北上?”
“这可在你的平燕十策计划之内?!”
李景隆抿嘴一笑,转身翻身上马,冲送行的徐辉祖抱拳示意了一下。
“微臣既已赌上性命,那么无论是否有平燕十策,都会全力以赴!”
“还是那句话,倘若南军他日败了,便是微臣已经战死。”
他勒住缰绳,回望朱允炆:“时候不早了,臣该动身了。陛下且早做准备,到时候可莫忘了到十里之外接我!”
随着这番话说完,李景隆冲着一旁的福生使了个眼色。
“开拔!”福生扯着嗓子高喊。
刹那间,迈步声、甲胄摩擦声、车轮碾石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震彻云霄的战歌,听得人热血沸腾!
李景隆骑白马走在队尾,挺拔的身姿如丰碑般刻进在场每个人的眼底。
朱允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因为他看到了李景隆上马前那一刻眼神中一闪而逝的那抹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