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午夜酒香(1 / 2)

感受到朱允炆恳切的目光,李景隆躬身行了一礼:“李家世代蒙受皇恩,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为此,陛下今后有任何差遣,微臣定当万死不辞,鞠躬尽瘁!”

听了这话,朱允炆唇边漾开一丝浅笑,目光重新投向殿外的天际。

廊下的宫灯被风掀起一角,那笑意里藏着的失落便随着摇曳的光影一闪而逝。

只因李景隆回答中说的是“朝廷”,而非“朱允炆”。

寒暄几句之后,李景隆便以家中有事为由告辞。

转身时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门槛,透着一股令朱允炆眉头紧锁的决绝。

他没有回头,脚步沉稳得像是踩着既定的节拍。

可他只是因为半个时辰的时限眼瞅就快到了,他必须赶在那之前走出宫门。

但这些心思,朱允炆并不知情,他只看到了李景隆一刻都不想多待的匆忙。

站在丹陛上,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朱允炆眼中的复杂与凝重渐渐漫上来,方才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

宫门外的长街上挂满了大红灯笼,绢布灯罩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胀,却照不亮空无一人的石板路。

李景隆踏出宫门的刹那,紧绷的肩背骤然松弛,一口浊气混着殿内的龙涎香从肺腑间逸出。

方才在奉天殿,他和朱允炆之间只差一点就彻底撕破了脸。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身后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他清楚自己今日的言行有些激进,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冲动,但那些在北境战场上埋骨的弟兄们,那些浸透了鲜血的记忆,容不得他退缩。

有些事必须去做,否则午夜梦回时,实在难安于心。

虽没能彻底扳倒齐泰,也没能动太后分毫,至少那些在北境战死的弟兄们能暂时安息了。

他知道,齐泰被罚俸三年、免职留用不过是朱允炆做给天下人看的戏码,暗地里依旧是最信任的宠臣。

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总爱做些表面文章,就像挂在长街上的这些灯笼,看着亮堂,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暗影。

至于太后突然派人前来劝和,无非是想撇清干系罢了。

而且为了包庇粮草案牵连者而杀他,并非最佳时机。

一旦败露,非但不能服众,恐怕还会搅得朝堂动荡、北境不稳。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说,等一个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借口。

回想着方才殿上的刀光剑影,李景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的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在心里暗暗起誓,终有一日,要让这大明朝堂真正清朗起来。

无论是齐泰,还是那些他此刻尚且无法撼动的上位者,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寂静的长街上,只有他一人独行的脚步声在灯笼间回荡。

他的心情像坠了铅块般沉重,比当年在北境战场面对十万敌军时还要压抑。

原来心里牵挂着这么多人的时候,活着竟是如此疲惫。

他忍不住摇头苦笑,仰头望向满天星辰。

深蓝的天幕上,星子稀疏,像是被打翻的墨砚溅落的残滴。

他伸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可是那里却空空如也,酒壶好像丢到了什么地方,已记不清了。

此刻他真想找个地方,喝上一场昏天暗地的大酒,醉到人事不省,暂时卸下这满身的重负。

就在这时,前方街角驶出一辆青布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由远及近。赶车的福生看到他时,眼睛一亮,连忙勒住缰绳。

“少主?”福生压低了声音呼唤,利落地跳下车,快步迎上来。

他仔细打量着李景隆,目光扫过他的衣襟和袖口,确认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您没事吧?”

李景隆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若是有事,我怎还能大摇大摆地从宫里走出来?”

福生这才彻底放下心,探身掀开车厢门口的锦帘,绣着暗纹的帘布垂落时,露出里面铺着的软垫:“上车吧,属下送您回去。”

“我想走走。”李景隆摆了摆手,脚步未停,继续沿着长街向前。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近半年,整日被北境平燕及朝堂争斗裹挟,竟从未像今夜这样毫无目的地在京都街头闲逛过。

宫墙内的算计,疆场上的血色,此刻他都想暂时抛在脑后。

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这颗被世事搅得纷乱的心,稍稍静下来。

灯笼的光晕在他身后拉长又缩短,长街漫漫,仿佛没有尽头。

福生默默颔首,松开缰绳任由马车在身后缓缓跟随,同时抬眼望向远处暗巷,抬手打了一个手势。

两道黑影从巷口阴影里应声而出,抬手将两支烟花筒架在地上。

“咻——咻——”

焰光刺破夜空的刹那,李景隆正走到街心最亮的地方,暖黄的光晕漫过他的面庞,眉宇间的那抹久久未散的凝重终于开始消退。

两声炸响接连在云端绽开,金红碎屑如雨般簌簌坠落,倒像是年节将近的寻常景致,任谁也瞧不出这是晚枫堂的暗号。

一声警示,两声行动,三声便要取消所有部署。

待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在暮色里,潜伏在周遭的晚枫堂护卫已如水滴入河般四散无踪。

福生望着空荡荡的巷弄,低声道:“少主放心,弟兄们都按原路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