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岩上,又一次击退了江东军的试探。
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雨后泥土的腥涩,沉甸甸压在每一个幸存汉军士卒的心头,令人窒息。
终于,那几名肩负最后希望的求援信使,趁着战斗间隙的混乱,拼死冲下了山。
山顶那洼曾经清澈、如今浑浊不堪的泉水,倒映着一张张沾满泥污血痂、写满无尽疲惫与深入骨髓绝望的脸庞。
石头冰冷刺骨,腹中饥肠辘辘,寒气直透脊背。
三日?五日?
没人知道这点泉水能支撑多久。
山下那片雾气弥漫的死寂山谷,此刻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无声地吞噬着最后一点侥幸。
张飞背靠一块嶙峋巨石,丈八蛇矛插在脚边石缝里,矛尖兀自滴着暗红血珠。
他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箭伤,带来钻心剧痛。
血水混着汗水,顺着虬髯滴落。那双曾令万军辟易的豹眼,此刻布满蛛网般血丝,死死盯着山下隘口的方向,燃烧着近乎狂躁的怒火与困兽之伤。
“狗娘养的周泰!蒋钦!还有张辽!”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冰冷岩石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却浑然不觉,
“有本事上来!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藏头露尾,算甚好汉!”
沙哑的咆哮在山顶回荡,带着浓重血腥,却只激起几声远处林中宿鸟惊惶的扑棱。
辛弃疾单膝跪在张飞旁,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一言不发地为他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重新包扎。
动作稳定迅捷,指尖却冰凉。他的目光,越过张飞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肩膀,落在山下。
“辛军师……”张飞的声音忽然低哑下来,“这次恐怕要栽到这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血污的手掌——那上面有敌人的血,更有身边兄弟的血。
那些替他挡刀、倒在他面前的身影……
其中不乏他曾鞭挞过的面孔。
这双曾引以为傲、自诩无坚不摧的手,此刻只感到无力。
万人敌?
敌不过潮水般的敌军,更敌不过这令人窒息的绝境。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巨大困惑的洪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猛地伸手,一把揪过旁边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亲兵,力道之大几乎让对方窒息,声音嘶哑:
“说!俺老张…鞭过你们!为何还要替俺挡刀?图什么?!”
那亲兵被揪得脸色发青,却毫不闪避地直视张飞布满血丝的眼睛,喘息着,字字清晰:
“将军…我等大多,是主公从饿殍堆里扒拉出来的流民!
是主公给了我们饭吃,给了我们衣穿,让家中老小能活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三将军…您性子是暴,鞭子也狠…可您是主公的结义兄弟!我们…不想让玄德公伤心!”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豁出去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境下的坦荡:
“都这地步了,也不怕说!张飞!你刻薄寡恩,不得人心!但——你别死在这儿!我等…就是不想看玄德公为你掉眼泪!”
“……”
张飞如遭雷击,揪着亲兵衣领的手骤然松开。
那八个字——“刻薄寡恩,不得人心”——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