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疾行,直扑庐江城下。
张辽与乐进率领的魏军精锐,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夜色掩护和奔袭的锐气,风驰电掣般杀至庐江城下。
连日强行军带来的疲惫被即将到手的胜利所驱散,士兵们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如狼似虎般扑向看似防备松懈的城池。
工兵已开始架设简易云梯,弓弩手引弓待发,沉重的撞木也被抬到阵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然而,当张辽、乐进抵达城前,正准备一鼓作气攻城时,久经沙场的乐进却勒马止步,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城头。
“文远,且慢!”乐进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那双在无数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眼睛,捕捉到了城头看似寻常下的诡异。
“看那城头!旌旗插得倒是不少,可人影晃动却稀疏得反常!
按常理,见我大军压境,守军纵不慌乱,也该频繁调动、加固防御才是。
你再细看那女墙垛口之后,隐有金属寒光闪烁,绝非普通守城器械的反光,倒像是强弩的箭簇!
还有这气氛,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口等着猎物掉进来的深井!”
乐进越说越心惊,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张辽闻言,心中猛地一凛,方才被战意冲昏的头脑瞬间冷却。
他举目凝神细察。
果然!
那些飘扬的旌旗之下,人影的晃动显得僵硬而刻意,仿佛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女墙阴影处,那点点不自然的金属反光如同毒蛇的鳞片,冰冷而致命。
整个城头弥漫着一股精心布置的死寂,与他记忆中任何一座被大军兵临城下时该有的紧张氛围都截然不同。
他猛然醒悟,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不好!中计了!此乃诱我入瓮之局!速退!全军后撤!快!”
张辽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临战前的死寂。
军令如山,魏军不愧是百战精锐,反应快得惊人。
前锋变后队几乎在眨眼间完成,士兵们虽不明所以,但对主将的绝对信任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整个军阵如同巨大的礁石,在冲击城墙的前一刻硬生生止住,并迅速向后蠕动。
几乎就在张辽下令撤退的同时,庐江城头一阵震耳欲聋鼓声!
仿佛撕开了伪装的幕布。
原本稀疏的城头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鬼魅。强弓硬弩瞬间张开满月,箭矢如飞蝗般激射而下!
滚木礌石带着沉闷的呼啸,如同冰雹般砸向正在后撤的魏军后队!
惨叫声顿时响起。
一员大将身披玄黑汉甲,手持一柄沉重的长柄环首刀,傲然立于城楼最高处,正是魏延!
他眼见张辽竟在最后关头识破埋伏欲退,
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懊恼与不甘,狠狠一刀劈在城垛上,火星四溅:
“张辽狡黠!竟被他看穿!伏兵尽出!
随我追击!休要走了张文远!
取张辽首级者,赏千金!”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
城门轰然洞开,蓄势已久的汉军铁骑如决堤的黑色洪流,汹涌而出,马蹄踏地之声震得地面颤抖,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撤退中的魏军尾部!
魏延马快刀疾,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率先追上魏军后队的尾巴。
他一眼便锁定了正在指挥断后的张辽,厉喝一声:
“张文远!留下命来!”
策马直冲,手中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劈张辽后心!
张辽听得脑后风响,心知是魏延追至,
他临危不乱,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同时手中沉重的月牙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反撩!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爆响!
刀戟相交,火星如同烟花般炸开!
巨大的力量震得两人手臂都是一阵酸麻,座下战马亦同时嘶鸣着退开半步。
两人皆是当世顶尖的猛将,武艺在伯仲之间,刀光戟影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旋风,
每一次碰撞都激荡起慑人的气浪,周围的士兵被这狂暴的战斗逼得连连后退,竟无人敢上前插手。
但张辽心系大军安危,岂愿在此与魏延纠缠?
他深知每拖延一刻,全军覆没的风险就大一分。
趁着一次兵器交击的间隙,张辽暴喝一声,双臂神力爆发,月牙戟猛地荡开魏延的刀锋,震得魏延手臂一滞。
张辽毫不恋战,拨转马头,月牙戟左右翻飞,扫开挡路的几名汉兵,大喝:
“不要缠斗!交替掩护,速退!”指挥着断后的部队且战且走,奋力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追兵。
汉军衔尾追杀,攻势凶猛。
魏军虽遭突袭,阵脚微乱,但在张辽和乐进等将领的沉着指挥下,并未彻底崩溃。
他们依托着精良的装备和严明的纪律,结成一个个小型圆阵,相互掩护,轮番抵抗,
如同一块块在洪流中艰难移动的磐石,一路洒下斑斑血迹和断折的兵器,顽强地向合肥方向撤退。
魏延一直追了三十余里,这才停下脚步,返回庐江,统计战况。
而张辽所率的曹军却一点也不敢放松。
庞统在不久前的彭泽之战中名声鹊起,其碾压周瑜智谋的消息,早已传入张辽耳中。
既然知道中计,为防止后续埋伏,张辽前行更加谨慎。
行至舒城附近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要岔路口,前路赫然分为两条:
一条是相对开阔平坦、直通石亭隘口的大路,视野较为开阔;
另一条则是崎岖难行、林木茂密、仅容数骑并行的小路,幽深阴暗。
此时,大路方向远远可见烟尘隐隐扬起,随风飘荡,似有大队人马行动的迹象。
张辽与乐进并辔勒马,在亲兵护卫下,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前方形势。
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两人脸上留下道道痕迹。
“庞统用兵,鬼神莫测,必有后手。”
张辽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大路烟尘飘起,显是诱我入彀的拙劣把戏!
欲令我疑其有伏兵,从而避走看似安全的小路。然则……”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那条幽暗的小路,
“小路山林死寂,连鸟雀之声都绝迹了!此乃伏兵藏匿之确证!
鸟兽灵觉远超我等,若非有大量人马潜伏其中,惊走了它们,怎会如此寂静?
庞士元啊庞士元,你定是算准了我等会识破大路烟尘为虚,反诱我入小路埋伏!
此乃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连环计!”
乐进深以为然,脸上虬髯抖动,眼中精光四射:
“文远所见极是!这大路的烟尘是饵,小路的寂静才是真正的陷阱!
庞统料定我等久经战阵,必然谨慎,必疑烟尘而择小路。
其伏兵精锐,必尽藏于小路两侧茂林之中,只待我军钻入,便拦腰截断,乱箭齐发!
大路虽有烟尘,反而可能是疑兵故布迷阵,或是其兵力调动不及之处,防御相对薄弱!
当反其道而行之,置之死地而后生,走大路,经石亭隘口速返合肥!
只要冲过石亭,前方地势渐开,汉军便难再围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