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道:“庞公所言极是!此事确需先行厘定。
小子设想,可仿考课之法,设立分级考试,合格者授予‘学士’、‘匠师’等不同凭信,依成绩优劣,由王府及各州郡县衙择优录用,
暂不授正式官品,但享相应俸禄,立下功勋或经考核优异者,再酌情擢升品轶。
其地位,当与察举孝廉、茂才等并行,而非其下。
具体细则,还需庞公与法正尚书、诸葛军师等共同参详拟定。”
庞德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孩子反应极快,思路也清晰。
“嗯,世子能想到并行而非其下,已是难能可贵。
此事关乎国体与士林反响,确需与孝直、孔明细细斟酌。
那么第二难,便是师道。”
他叹了口气:
“世子欲授实学,经史子集为基础,算数、格物、律法、农工、医道乃至商事为专精。
然,当今之世,经学大儒易寻。
但精于算数、格物、律法、农工者,多为官府胥吏或民间匠师,
其人或敝帚自珍,或地位卑下,如何能延请其为师,登堂入室,传授其学?
且其学问如何系统编纂为教材?
而且这些人本身的教学之法又与经学讲授大相径庭。
此等专精之师的遴选、聘任、待遇,乃至学问的整理传承,皆是前所未有之挑战。
何论如今儒学风盛,寻常学子如何愿意学习这些被他们视为“奇淫巧技”之技?
若处理不当,非但学堂无法开办,更恐引来士林非议,斥之为不伦不类,败坏学风。”
刘禅对此倒是早有思考,他身体微微前倾,道:
“庞公,小子以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能传实用之道,授安身立命之业,解治国兴邦之惑者,便是良师,何必拘泥于其出身?
对于专精之术科,其师之待遇,当远超寻常儒师,不仅俸禄从优,
更应授予王府‘技术博士’、‘工学博士’等荣衔,使其社会地位得以提升。
其学问,可由学子记录整理,再由其本人与庞公这等大才审定,形成教材。
而学生,本就取自上不起私塾的寒门又或者平民。
只要将儒学设为主课,其余设为分科,主课必修,然后择二分科研习。
若想要学成进入汉中王府,则需通过考核,一主二副三科皆为上等才行!
至于士林非议……”
刘禅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
“父王常忧人才匮乏,尤其是能办实事之才。
若能为此强国之本计,些许非议,儿臣愿一力承当。
且待学子成才,效力四方,彰显实学之效时,非议自然消弭。
当前首要,是请庞公以您在荆襄士林之泰山北斗声望,出面主持全局,招募各方才俊,共襄盛举!
小子愿拜庞公为‘四州官学总祭酒’,总揽学政!”
庞德公看着刘禅眼中炽热而坚定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自己与一众好友在荆襄之地清谈辩论、择才育人的理想,以另一种更为宏大务实的方式得以实现。
他沉默片刻,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冲散了静斋的沉闷: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一力承当’!老朽半截身子入土之人,能得世子如此信重,参与此千古未有之育才大业,尚有几分热血可抛!
这‘总祭酒’的担子,老夫接了!”
刘禅大喜,立刻起身,郑重长揖:
“多谢庞公!有庞公执掌学政,此事已成三分!”
“先别急着高兴。”
庞德公虚扶一下,神色恢复严肃,
“既应了你,老夫便要说这第三难,亦是眼前最急之难——‘根基’。”
“请庞公指教。”
“武汉书院虽有小成,然其规模、规制,远不足以作为四州官学之样板,更无法承担为四州培训师资之重任。
你欲推行,首要之事,非是立即于四州遍地开花,而是需先在这襄阳,设立一‘中央官学’总堂,或称‘大学堂’。
此地需集最优之师资,定最善之规章,编撰核心之教材,并首批遴选四州之聪颖寒门子弟与有志于实学之士族子弟,在此进行为期一至二载之严格授学。
待其学成,一部分优异者留任总堂或派往各州郡官学任教习,大部分则分配至各地任职。
如此,以总堂为根,培育种子,再散于四方,方能确保官学之质量与理念之一统,不至偏斜。
此事,需立即着手!校舍、师资、教材、生源,千头万绪!”
刘禅听得心潮澎湃,庞德公果然老成谋国,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和推行步骤。
“庞公深谋远虑,小子佩服!
设立总堂之事,确应优先。
校舍之地,我即刻请示父王,于襄阳城外划拨山水俱佳之地,兴建学宫,此事可交由将作大匠负责。
师资招募,教材编纂,则全赖庞公!
生源遴选,可立即行文四州,令各郡县推举家境清寒、品行端正、聪颖好学的少年,
并言明待遇及前途,限期送至襄阳,由总堂统一考核选拔!”
“可。”庞德公点头,“师资方面,经史子集之师,老夫这张老脸,尚可去信邀约几位隐退或不得志的老友出山。
至于算数、格物等实学之师……”
他看向刘禅,
“恐需世子设法。王府工官、历法算学博士、乃至民间巧匠、资深胥吏,皆需征调、延请。此事阻力不小。”
“庞公放心,此事我来办!父王已允我协调相父与士元先生调派人手。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若有才具,纵是胥吏匠户,我也要请他来这大学堂任教!”
刘禅斩钉截铁。
“好!”庞德公抚掌,
“既有此决心,老夫便即刻草拟邀约书信,并列出所需实学师资门类与教材编纂纲要。
世子也请尽快落实校舍与生员遴选之事。此外,大学堂之规章、学制、考核之法,亦需尽快拟定。”
“小子明白!”刘禅感到一股巨大的动力和压力,
“钱粮之事,父王命我自行筹措,我已调贾似道回襄阳负责此事。
待他抵达,便与庞公具体商议大学堂及日后四州官学之预算用度。”
一老一少,在这静斋之中,迅速敲定了开创性教育工程的第一步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