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大军的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血色的夕阳,也终于沉入了冰原的尽头。
霜风关外,尸横遍野,血气冲天。
那支刚刚完成了惊天逆转的千人军阵,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仿佛一群没有感情的钢铁雕塑。她们身上的黑色甲胄,已被温热的鲜血浸染成了暗红,每个人的脸上都溅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血污,但她们的眼神,却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在亲手缔造了奇迹、并直面了神迹之后,所产生的、对自身力量的全新认知,以及对她们指挥官的、近乎狂热的绝对信仰。
城墙之上,那由主将林苍亲自下令擂响的战鼓与号角声,终于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这鼓声与号角声,不似往常胜利时的激昂与欢快,反而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甚至近乎于朝圣般的、奇异的节奏。
“恭迎……江校尉,凯旋!”
随着林苍那嘶哑的、用尽全身力气的呐喊,城墙上所有劫后余生的守军将士,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与极致震撼的目光,注视着那支正从战场上缓缓归来的黑色军团。
当江善率领着他的“锐士营”,重新踏入那扇由她们自己打开的城门时,道路两侧,所有的守军将士,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那是一种,凡人面对神祇时,不自觉的谦卑。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呐喊。
整个霜风关,只剩下那整齐划一的、如同死神心跳般的千人脚步声。
江善径直走上指挥塔。
那位独眼的宿将林苍,早已等候在此。她身上的甲胄还沾着血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最初的愤怒与轻蔑。
她看着缓步走来的江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用一种极为标准、极为郑重的姿C,对着这个官阶远低于自己的年轻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江校尉。”林苍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今日,你救了霜风关,救了我们这数万将士的性命。这份恩情,我林苍,以及身后的弟兄们,永世不忘。”
江善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敬意,随即开口,声音淡漠得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决定要塞生死的血战,而是一场寻常的演习。
“林将军,现在,还不是言谢的时候。”
他的目光,越过林苍的肩膀,望向了北方那片苍茫的冰原。
“野兽受伤了,只会躲回自己的巢穴里,舔舐伤口。但只要给它喘息之机,它迟早会变得比上一次更凶狠,更狡猾。”
林苍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江善的意思。
“校尉的意思是……追击?”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
半个时辰后,霜风关的指挥大帐之内。
气氛压抑。林苍手下的几名副将,全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江善。
“追击?江校尉,你是不是太……”一名副将忍不住开口,“我军刚刚经历血战,伤亡惨重,士气虽有,却已是疲敝之师。而蛮族虽败,主力尚存,在冰原之上,她们远比我们更熟悉地形!”
“没错!”另一人附和道,“此时我等应固守雄关,休养生息,同时向朝廷请功,请求援军,方是万全之策!”
江善没有理会这些质疑。他只是走到巨大的沙盘之前,拿起一杆小旗,毫不犹豫地,插在了沙盘上代表着蛮族大本营的位置——“狼嚎谷”。
“万全之策?”江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万全之策,就是坐视她们重整旗鼓,等她们研究出克制我军阵法的方法,然后,再来一次围城血战吗?”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打蛇,就要打七寸。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此战,我军之胜,不在战力,而在‘势’。我们击溃的,不仅仅是她们的三千狂战士,更是她们心中那‘狂战士战无不胜’的信念。这股‘势’,现在在我们手中。若不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其彻底碾碎,等她们的‘势’回来了,死的就是我们。”
“我决定,明日清晨,锐士营为先锋,林将军率主力大军为后应,全军出击,直捣狼嚎谷!”
他的计划,疯狂,大胆,完全不合兵法常理!
但这一次,林苍没有再有丝毫的犹豫。
她想起了那支沉默的军队,想起了那个男人神鬼莫测的手段。她知道,常规的兵法,早已无法用来衡量眼前这个青年。
他是一个男人,但却是一个所有她所认识的女人都比不上的男人。
“好!”林苍猛地一拍桌案,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就依江校尉所言!”
她环视帐内所有目瞪口呆的副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传我将令!全军整备,备足三日干粮,明日卯时,随江校尉——”
“——踏平狼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