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临在伤痕累累的霜风关。
喧嚣了一整天的战场终于归于沉寂,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呜咽着吹过城头,卷起淡淡的血腥味。
与前一夜的绝望和压抑截然不同,此刻的关隘之内,燃烧着一股奇异的、混杂着亢奋与紧张的火焰。数万名守军将士,在各自将领的咆哮声中,行色匆匆地进行着战后的整备——补充箭矢,分发干粮,擦亮兵刃。
她们即将要做的,是她们在此驻守数年,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出关,反攻!
这个疯狂的决定,仅仅来自于那个白袍青年的一句话。但此刻,已再无人质疑。白日里那场神迹般的胜利,已经彻底击碎了她们心中固有的常识,并在废墟之上,建立起了一个名为“江善”的、全新的信仰。
……
与外界的喧闹不同,锐士营的独立营区内,一片寂静。
千名士兵,在各自的营房内盘膝而坐,没有喧哗,没有庆祝。她们正按照江善传授的法门,平复着因大战而激荡的气血,同时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白日里的厮杀。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已经化作了最深刻的烙印,让她们对江善的战术,有了近乎于本能的理解。
而在最深处的校尉营帐内,江善也在进行着自己的“战后总结”。
他双目紧闭,神识内视。
那片原本只是“清泉”的丹田,此刻已经汇成了一片奔腾汹涌的“湖泊”!
战场之上,数万人的情绪洪流——蛮族的狂怒与恐惧,守军的绝望与敬畏——尽数被他那霸道的《七情锻神经》所吞噬、炼化。这股庞大到几乎要撑爆他身体的精纯法力,不仅让他的修为暴涨,更让他的感知,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匪夷所思的境界。
此刻,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关隘内每一名士兵心中那混杂着期待与紧张的情绪;他能“看”到,数十里之外,那支仓皇逃窜的蛮族大军,正散发着一片巨大的、由恐慌和怨恨交织而成的混乱“情绪云图”。
他,正在从一个单纯的“武者”,朝着一个能够俯瞰人心的“战争掌控者”,发生着质的蜕变。
“咚咚。”
帐外,响起了沉稳的敲门声。
“进来。”
独眼将军林苍,一身便装,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她看着黑暗中静坐的江善,犹豫了片刻,还是抱拳躬身,沉声说道:
“江校尉,老妇……心中尚有疑虑。”
“讲。”
“狼嚎谷,是蛮族在冰原上的巢穴,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入口,易守难攻。”林苍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蛮族虽败,但人数依旧是我军的两倍以上。她们若据险而守,我军长途奔袭,粮草不济,恐怕……”
“她们不会守。”江善没有睁眼,声音平淡地打断了她。
“为何?”林苍不解。
“因为,她们的‘魂’已经散了。”江善缓缓说道,“蛮族是多部落制度,在他们联合军队败了的那一刻。他们的勇武自然也已经破了,今日一战,我破的,不是她们的三千狂战士,而是她们对‘狂战士’的信仰。三千战士,却只换了我少数士兵的牺牲,他们虽勇,却并非不怕死之人,但遇见了我们这些不怕死的,信仰自然会倒,信仰一倒,军心便散。况且,若我所料不差,他们这次南下已经掠夺了足够多的物资,如今想的肯定不会是打回来,而是……如何带着抢掠来的财物,逃回更北方的草原老家,所以,现在他们估计正在内讧。”
江善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一张无形的地图上。
“大军此刻必然在狼嚎谷内乱作一团,争抢着财物和粮食。而她们的首领,必然已经带着亲信和最贵重的战利品,从谷后的密道,提前开溜了。”
林苍听得目瞪口呆。江善所说的这一切,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这种对人心的洞察,对战局的预判,已经完全超出了“用兵”的范畴,近乎于……预言。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对着江善,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妇,受教。”
……
次日,卯时。
天色刚刚破晓,冰冷的地平线上,被撕开了一道金色的裂口。
霜风关那扇昨日敞开,又在深夜关闭的沉重闸门,再一次,缓缓升起。
但这一次,涌出的,不再是蛮族的洪流。
而是,复仇的怒火。
江善的千人锐士营,依旧是那身沉默的黑色,如同一柄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匕首,构成了整个大军的矛头。
在她们身后,是林苍亲自统帅的、霜风关仅存的五千主力。她们的甲胄或许残破,她们的队列或许不如锐士营那般整齐划一,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一股被压抑了太久、如今终于得以彻底释放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大军,出征!
这不再是一场被动的、绝望的守城之战。
这是一场,由一个男人所引领的、赌上整个北境未来命运的,主动出击的——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