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底揭开,贾辉便不再隐瞒,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约莫三四年前,全国各地的药行里,辽参渐渐供不应求。价格不断上涨,品相却越来越差。
按道理说,中医药方是很灵活的,大多数药材都可以更换。
如果某种药材太贵,便用药效相近的一种,或者几种药材代替。
退而求其次,效果一般不差多少。
偏偏辽参这味药比较特殊:
权贵讲究不问价格,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轻易不会改药方;
普通人用辽参,则多在救命的场合,硬着头皮也要讲究。
比如说,自家爹娘还剩一口气,是卖掉一亩地,咬紧牙关用呢?亦或改成党参、黄芪呢?
坚持不改药方,即便人没救活,孝心却尽到了;
改了,人没事还好,人死了事情就大了,就等着同村同族,或者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吧。
有了这层考虑,哪怕最抠门的儿子,最苛刻的媳妇,也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省钱。
于是乎人参是越吃越少,价格是越来越贵。
去年吴桥兵变,涨价的势头愈发不可收拾,直有一飞冲天之势。
今年广州的正经药行里,哪怕下等次品,每斤也要四十多两。
品相好的老参,甚至高达每斤五六十两,七八十两。
以前每斤几两银子的时候,小康之家还能吃着养生,如今不是豪门大户,根本就不敢随便吃。
价格高居不下,自然惹得宵小觊觎。
不知道是谁先想的,辽参、高丽参都是参,互相代替未尝不可。
于是市面出现了一种假参,色泽和真辽参几乎一样,样子也大差不差。
行家能看出来,这是高丽参伪装的假货,普通人却连参都没见过几面,当然没法分辨。
也不知道造假贩子是怎么炮制的,反正药性很接近,没听说吃出大事。
贾辉道:“很多药行还是要脸的,卖之前就和主顾说好了,这就是高丽参。主顾花少钱撑大面子,事后多半不会声张。一来二去,现下高丽参也很抢手了。”
在场的方以智是世家子弟,从没遇到过这种窘迫,听得满不是滋味。
沈青黛却是小医馆出身,这种事见得太多了,很能体会穷人的无奈。
忍不住叹道:“药石只能治病,不能改命。高丽参救不回来的沉疴,辽参多半也没法子。药行帮老百姓省点钱,也算功德一件了。”
“说得好。”
贾辉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哥哥早就知道,沈姑娘是极有见识的。”
说着又转向陈子履,嘿嘿笑道:“贩高丽参不犯法吧?堂堂巡抚,可不能把通敌的帽子,扣到我等良民的头上。咱还是亲戚咧。”
陈子履早就察觉参价涨得厉害,却不知道,南方竟缺乏到这个田地。
每斤七八十两,几乎与黄金等价了。
利润这么高,杀人都有人干,更别说造假货了。
他听到一半已然目瞪口呆,被对方怼脸,亦没法反驳。
因为所谓高丽参,就是朝鲜产的人参,而朝鲜是大明藩属,一向允许商客往来。
贾辉将高丽参贩回南方,倘若堂而皇之地造假,当然有罪。
可若只以高丽参的名义卖出去,却半点罪过都没有。
甚至于,道德上也无可指摘——反正两种参的药效差不多,让穷人省点钱,有什么错呢?
“总不能……被怼的说不了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