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营帐,萧子途命人打了盆清水,林洛将一张小花脸洗掉,四下打量一眼,帅帐十分简陋,整个营帐充盈着浓浓的药味。
……鼻息间还有隐隐的血腥味,血腥味近在咫尺。
林洛曾被鬼面刺客伤过一剑,她知道那般深的伤,一个小动作就能让伤口崩开,痛到她脸部变形,何况跨马骑行射箭……
她这个不要命的“表哥”外面穿着厚重的铠甲看不出来,止不定里衣被血糊成什么样了。
想到此,方才见到萧子途的欣喜便似被冻住了一般,连着面部表情也不受控地一块凝滞了。
她僵着脸一抬眼,正好对上萧子途垂眸投来的目光。
密闭的空间里,四下无人,两人面对面而立,气氛便微妙起来。
上次的离别很不堪,禺州府的不愉快多多少少让二人不那么自在,仿佛隔着层什么,又仿佛空气中带着什么纠缠不清又理不明的东西……
于萧子途而言,隔着爱而不能的无奈与隐忍,都说人生有八苦,其六苦置之度外,唯独求不得、爱别离,此二苦堵的他心底一团酸涩。
万般情绪,不知该作如何。
于林洛而言,一方面恨得牙痒,心里那团压抑隐秘又理不清的情愫像一把无名火烧的她肝火旺盛,她本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若流水无意,她亦不欲纠缠,一把火烧成灰烬,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另一方面偏偏隔着再世情缘,隔世之缘若天降甘霖一般,将她满腔怒火浇成一缕青烟,心口只剩下来之不易的“珍惜”二字。
林洛洗完脸没擦脸上的水,白净的脸上湿漉漉的,眉毛眼睫上的水珠滴滴往下滚,眼尾也沾着水气,瞧着楚楚动人。
萧子途心口重重一跳,撇开目光递上一方干净的巾帕,声音发紧:“说说吧,这件事你是怎么办到的?粮食从何而来?”
林洛接过巾帕随便擦了一把,喃喃道:“我口渴。”
萧子途转身去给她倒茶。
递上茶之时,指间无意间碰了一下,两人像被针刺了一般,双双躲闪着收回手,林洛手中的茶晃**着洒出少许。
好像气氛更尴尬了……
林洛用茶盏偷偷挡住脸,深呼吸几次将心跳平复了下去,这才清了清嗓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述说了一遍。
萧子途:“原来如此,齐愿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开凿水运,他便出了大力,他不仅聪慧过人,没想到还如此大义。他此番粮草亏损,我会命人从侯府账上支出。”
林洛抿了抿嘴:“于私,侯爷有成人之美,于他有恩,圆了他们兄妹团圆之梦,齐愿对侯爷感恩有加。于公……齐愿亦对侯爷钦佩崇敬。”
方才还是“表哥”,眼下口口声声改为“侯爷”,称呼愈来愈生疏。
萧子途眸光蒙着一层浅浅的雾,半晌未吭声。
林洛低着头抱着盏茶自顾喝着,神思早飞游天外了。
前世,她便在这样的营帐里与萧子途度过了许多年,“故地重游”心中颇为感慨……
帐内一时又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萧子途眨掉眼前的雾,眸光沉沉地落在林洛身上。
他忽然轻声道:“此次多亏了你,我代万千将士谢谢你了。”
林洛还在神游,没听清萧子途说什么,恍然回神:“……嗯?你说什么?”
萧子途看她一眼,拿起茶壶,对她抬了抬下巴:“我说……茶水没了,你啃杯沿做什么?”
“啊……唔……”林洛尴尬地把茶盏放下。
猝然被“调笑”,耳尖淡淡的绯红一路漫延到唇角。
萧子途眸光从她沾满水光的唇角落下来,指节轻轻点了点案几,林洛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萧子途给她重新斟了茶。
整个倒茶喝茶的一整套动作下来,二人之间再没任何接触。
空气一时又静了下来。
林洛抱着一盏茶手指动来动去,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萧子途开口道:“茶水色泽没那么青透,喝着味道也是涩而寡淡,不是什么好茶,你凑合喝。”
嗓音沉而低缓。
茶好与不好,林洛此刻也品尝不出来,没什么分别。
她眨巴眨巴眼,回视着他,突然问道:“侯爷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萧子途顿了一下:“?”
林洛抿着嘴笑了笑:“虽说我们是兄妹,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侯爷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萧子途:“……”
小丫头还拿起腔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