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流云旧事(2 / 2)

陆九渊转身将那地上的东西拾起,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是阿朱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看来荣轻诺是想先给我们施加压力啊。”

“不过话说回来,杨兄还真是神机妙算啊。你怎么会知道荣轻诺一定会派人来告诉我们他们的动向?”

豪格回想起杜薄云当时的话:“今天,就算是为了阿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这一路上,自己和阿朱相处融洽,甚至在有意的接近她。豪格能够感觉出,阿朱对自己的戒心在逐渐消除。其实,她根本不像外表那样待人冷漠,只要取得阿朱的信任,她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需要保护的少女罢了。杜薄云会因为阿朱想杀自己,只可能是他目睹了自己与阿朱亲密交流的样子,从而心生嫉妒。想必他们三个的行踪早就已经被荣轻诺的人发现了,所以,才会早早设下圈套。

豪格其实根本没有把杜薄云放在眼里。论武功,杜薄云远不是自己的对手,论智谋,更是让人哂笑。为了女人而冲昏头脑,这是豪格完全理解不了的。他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对他而言,乌那希也好,阿朱也罢,都不过是前进路上的工具罢了。如果不能再为他的利益和做出贡献,豪格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之抛弃。

“杨兄,杨兄?”见豪格突然发起了呆,陆九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豪格方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还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咱们抓紧赶路吧,多活动一下,我就又能恢复精神了。”

“哎,可是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判断出荣轻诺会派人来告诉我们,阿朱关在哪啊?”

“江湖经验罢了,我比你多走的这三年的路,还是有用处的。”说完,豪格便向拴在一旁的坐骑走去,只留下陆九渊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夜里,杜薄云独自一人坐在庙宇前面的石阶上。他没有任何的睡意,凝望着清冷的明月,他想起来,自己刚到神机门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度过的。

杜薄云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凄苦。尽管自小便是京城街头上的混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他会偷、会抢,再加上会几手武功,倒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无赖,衙门对他这种年纪不大的泼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五年前,有名口音奇怪的男子让他潜入袁崇焕将军的府第,盗取一幅卷轴,事成之后,会付给他巨额的报酬。十五岁的杜薄云做梦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银两,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尽管,对方是何人,要他盗取的卷轴是何物,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一概不知。

将军府戒备森严,纵使杜薄云本领非凡,也还是连卷轴在哪里都没摸清,便被府上的守卫抓住了。作为京城街头赫赫有名的混混,杜薄云立即被认了出来,他一口咬定自己手头吃紧,潜入府中盗取钱财。可是将军府的人如何会信他的说辞,先将其打得半死,再押着他前往衙门。路上,杜薄云趁他们不注意,用尽力气逃了出来。勉强甩掉了追赶他的人,浑身是血的杜薄云终于精疲力尽,倒在了一条他从未走过的石板路上。

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杜薄云想到他还没有得到那诱人的酬劳,竟然就连命都搭上了,不禁自嘲了起来。

是那个身材枯瘦,双目细长的男人将他捡回去的。

“你是什么人……”杜薄云有气无力地问道。

荣轻诺并不回头看他,只是略带奚落地答道:“小子,算你命好。我看你有几分本事,从今往后,你就替我效劳吧,好处少不了你的。”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

“叫我荣先生。”

回到神机门后,荣轻诺让杜薄云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他去找人为其疗伤。杜薄云倚在墙角,右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极度的疲惫让他的意识趋于模糊。

忽然,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在触碰他的伤口,尽管那力道很轻,但他还是痛得发出一声呻吟。

“对不起,我好像太用力了。”

女子的说话声传入耳朵。她的声音柔和却又夹杂着一丝冰冷,虽说有种强烈的距离感,但听起来很舒服。

杜薄云艰难地睁开眼睛,那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正半跪在地上,用一方杏黄色的手帕为他包扎右腿的伤口。

“不要乱动,我只能暂时帮你止一下血,你浑身都是伤,还是要等郎中来帮你调治。”

“啊……好。”

杜薄云盯着少女稚气的面容,有些出神。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关心过他,别说是女孩了,像他这种混混,无论是谁都避之不及。

她是如此美丽脱俗,清冷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一定是个大家闺秀。杜薄云想知道她的名字,但短短的一句话却噎在了他的喉咙里。

“好了。”她抬起头,叮嘱道:“你还是不可以乱动,伤口很深,非常容易撕裂。你在这里等着,郎中很快就到了。”

“谢谢……”这是杜薄云平生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那个,姑娘你的……”

“阿朱,该走了,师父还在等咱们呢。”一位俊朗的少年在不远处喊道。

“来了,陆大哥。”阿朱冲杜薄云点了下头,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原来她叫阿朱啊。”杜薄云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愿意留在神机门,只要能经常见到阿朱。

那晚,他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望着皎洁的月光,心里想的都是那个他一见钟情的女孩。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与杜薄云的憧憬背道而驰。

杜薄云加入了神机门,却并没有得到多数人的认可,这也难怪,像他这种臭名昭著的无赖,能有个容身之处就不错了。荣轻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传授给他机关术,杜薄云对其感恩戴德,不遗余力地为其效命,甚至还做了不少让人不齿的勾当,并卷入了荣轻诺与戴诸葛之间的明争暗斗。

但是,当杜薄云满怀期待地冲荣轻诺喊出“师父”二字时,迎接他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天资愚鲁,纵使付出超过常人的努力,也难成大器。”荣轻诺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金烟斗,语气甚是轻蔑,“我从未说过要收你为徒,教你机关术,也只是让你替我更好的办事。只要你老老实实,我就绝对不会亏待你。另外,给我记住,你对我的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荣先生’。”

脸上火辣辣的疼,皮肤明明因羞耻而滚烫,但感受到的却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是……荣先生。”

即便这样又如何呢?杜薄云不在乎,正如他从来不把别人对他的评价放在心上一样。

除了阿朱。

杜薄云不止一次地向阿朱表达爱意,得到的都是毫不犹豫的回绝。阿朱根本不想与杜薄云有更多的交流,她看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无比冷漠。杜薄云觉得,这个女孩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心酸的经历。她对他愈冷漠,他就愈想接近她。他想看到阿朱露出与她年纪相称的纯真笑容。

“杜薄云,请你离阿朱远一点。”陆九渊将阿朱护在身后,与杜薄云对峙着。

“陆九渊,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光明正大的追求阿朱,你凭什么百般阻拦?”

“杜薄云,阿朱与我情如兄妹,你心术不正,胡作非为,我自然不允许你对阿朱有任何非分之想。”

杜薄云闻言大怒,与陆九渊撕扯在一起。他一拳打在陆九渊的鼻梁上,陆九渊胡乱擦了擦流下来的鼻血,也开始展开猛烈地还击。

“你们两个住手!”阿朱焦灼的声音划过耳畔。

杜薄云松开陆九渊,来到阿朱面前,冲她热情地傻笑。

“杜薄云,你我同是神机门的弟子,这是我们唯一的关系,不可能有任何的逾越。”

杜薄云的笑容缓缓凝固,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大哥,咱们走吧。”

望着阿朱与陆九渊渐渐远去的背影,杜薄云声嘶力竭地大喊:“阿朱,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吗?荣先生救了我的命,我为了他办事,我有什么错?”

阿朱只停了一下脚步,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杜薄云从怀中掏出那方杏黄色的手帕,尽管上面的血迹根本无法洗掉,但他还是将之视若至宝一般地随身携带,就放在胸前的内兜里。此时此刻,他感到万念俱灰,手帕被他狠狠抓在手心,随着他的手不住颤抖。杜薄云想将它撕得粉碎,却终究也下不去手。

“唉……”杜薄云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回忆这些让人不快的往事。他抬起头,刚刚还十分明朗的夜空此刻已经阴云密布,估计不久就会下雨。杜薄云回到庙内,见大家都早已鼾声如雷,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强迫自己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薄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刘景正朝殿外走去。杜薄云只当他是去外边解手,并不想理会,打算好好睡一觉,保持好体力,手刃杨云清。

可是,刘景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杜薄云猛然想起白天他对自己的挑衅,心中暗叫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