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纡石径,疏树淡影,冷光凝白。
夏天即将过去,晨风乍起,簌簌作响,更显万籁俱寂。
“你真是我亲哥,几点,这才几点啊,你的人性何在?等到天亮也不迟吧?咱起码能多睡一小时。”
睡眼惺忪的谢小腰满心不情愿。
原则站得笔直,和东扭西歪好像满身长刺的谢小腰形成鲜明对比。
一起在悟能身边成长起来的人,只剩下谢小腰没能登上方寸山。
今天,原则似乎知道了究竟是因为什么。
熵增会带来舒适感,但这舒适感是致命的堕落。
熵减会时刻让人感受痛苦,但痛苦才能让人更加强大。
放纵是熵增,自律是熵减。
熵增的终点只有毁灭一个。
一生往往给人一种漫长的望不见尽头的错觉。
其实不是。
原则最近经常心悸,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不知道前边有什么在等着他。
他有了不同寻常的能力,只要在悟能身边亲近的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但目前而言,这种能力好像并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生命的熵减过程,是两种不同能量的殊死搏斗,逸散的能量只会加剧环境的熵增,环境会变得越来越恶劣,生命则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就是递弱代偿。
环境可并不仅仅只是天气、土地、水、植物、动物。
直觉告诉原则,就好像要付出代价一般,拥有超能力,也必须面对超能力带来的磨难。
谢小腰并不理解原则的苦心。
原则也无法对她明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他从不轻易宣之于口。
宿雾凝露,天色欲曙。
谢小腰没事的时候喜欢看小说,小说里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好人。
自己也是好人,可为啥命就这么苦?
人家都是要啥有啥,想啥是啥。
到自己这里就步履维艰、凄风惨雨。
被爹妈管、被老师管、被领导管,现在又多了个原则来管,凭什么啊?
难道要逼着大家不当好人么?
不怪早恋的小女孩哭着抢着往狗屎一样的坏孩子身上凑,
这就是打心眼里羡慕那种滋润、不羁生活的结果。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
内心吐槽后,谢小腰还得挤出笑脸,来表现出自己有良心,要不人家该不高兴了。
当好人真累,受了伤害还得顾及施暴者的感受。
山,就在那里。
不登上去,永远不会知道上面的风景到底如何。
别人,永远讲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触。
谢小腰真的很想上去,
为此她尝试过不下五次。
也就到五次为止了。
不是很多人愿意一次次迎接失败,谢小腰同样是很多人中的一员。
很多人,都厌恶失败留下的挫折感。
不去挑战,就再也不会有挫折。
山风轻柔吹过,带着隐隐草色。
“我不想迈腿,感觉今天运气不好,肯定上不去,要不你就自己上去算了。”
谢小腰看着身后的原则,有种奇异的感觉,对方似乎和这里的山、石、草、木完美地融为一体,成为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么另类,那么突兀,似乎光是站着都是对美的亵渎。
“听说,王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先磕了三个头。”原则温和地说道。
“悟空没磕头、史大路没有,你也没有。”谢小腰不服气。
“我们是没有,跪拜是一种古老的礼仪,是表现自己心悦诚服的仪式,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的礼一直在心中。”
原则说完,便对着方寸山双手合十,跪倒在地。
一滴水珠轻轻落到谢小腰脸上,把自己拍得不成形状,微凉、湿润的感觉划过面庞。
要下雨了么?
谢小腰看了看越来越白的天光,又看了看五体投地的原则,水汽开始向眼眸凝聚。
压抑的心情如烟雨笼罩,无法释怀。
她明白原则的用意,更为自己的小心思难过。
为什么别人做什么都洒脱自然,自己又哪来的羞耻之感?
跪拜本就是一种礼仪,自己的人格也没有受到践踏,到底是什么阻碍着自己敞开心扉?
这就是自己无法登上方寸山的原因么?
谢小腰轻轻退到原则身后,双膝弯曲,匍匐于地。
泪水无声地渗入土壤,重归大地。
雨,点点滴滴落下,敲打在泥土上,如春蚕食桑般发出沙沙微响。
起初,并不大。
叮叮咚咚、嘈嘈切切。